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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飛逝,可你非要拿過去來埋葬現在,拿過去來擠壓現在,讓現在更加難耐不堪。

男人永遠只願意探索未知,而對已知的一切感覺索然嗎?

深夜12點,無聊地開啟QQ,她看到,他也線上。她注視著那個亮著的頭像,眼睛要滴出血來。可是,就是滴出血來他也不會和她說話的,她相信。

他從不主動與她說話,更不會和她無謂地搭訕。他才不會和她閒扯。所以她也只能假裝矜持,像他一樣平靜。就像現在,看著那個頭像發呆,絕望至冰冷。

她總是讓自己陷入瘋狂。這樣的夜裡,他的緘默更是讓人窒息,窒息到狂野。

其實她並不想要什麼結果。不需要一個巨大的結果,只需要一點點溫度,一點點回應,一點點心意相通,一點點惺惺相惜。她對他的指望很卑微。

在他面前,她的所謂愛意本身就是一種羞恥。她總是自取其辱。也許他只是為了一點兒新鮮,一點兒未知。男人女人,為什麼他們永遠只能互為異數,永遠是冤家?

她絕望地感到自己的不可救藥。這把年紀了,為什麼還一點兒現實感也沒有?為什麼永遠要陷進那些喪失理性、沒有現實意義的事中,她真是不要命了。

一切都在飛逝,可你非要拿過去來埋葬現在,拿過去來擠壓現在,讓現在更加難耐不堪。

她忽然想到,用她另外一個久已廢置不用的QQ號和他說話試試。飛快地用另一個號上線,加他,併為自己改了個暱稱“蜜罐兒”。上帝保佑,他設定的模式是不需要驗證的,於是她輕而易舉地成了他的“好友”。

荒誕啊,只能以陌生人的方式靠近他,對他釋放熱烈。這個世界,假意常常要打扮成真心,可為什麼真心也要打扮成假意?

說什麼呢,她不想讓“蜜罐兒”一上來就廢話,她不要去發那些毫無意義的笑臉表情。她要一上來就玩最致命的,一劍封喉,直搗黃龍。於是,她發過去這樣一句話:

夜深了你還不想睡,你還在想著她嗎?

這是她在每個深夜都不能睡去時常常想起的兩句歌詞。正好,以這種他永遠也不會知曉的方式告訴他。

等了五分鐘,沒有迴應,她又發:可以說話嗎?

又等了三分鐘,還是靜寂。他越不迴應,她就越是有耐心,反正她不是她,她只是虛擬的“蜜罐兒”,所以可以覥下臉來放棄所有的自尊,她又說:喂喂喂,老兄。

他,或者QQ上的“青蓮居”,終於回覆了:你問話,有點兒像什麼知道嗎?

蜜罐兒:不知道。像什麼呢?

青蓮居:像做生意的。

蜜罐兒:像做皮肉生意的?

青蓮居:是的。

她撲哧一聲笑了:是我不懂事。原諒我一回。看在我年老無知的份兒上。

青蓮居:有多老?

蜜罐兒:30高齡了。

青蓮居:那還不算特別老。有比你還老的。

蜜罐兒:所以你就不理,以顯示自己高潔?

青蓮居:不是。窮嘛,買不起。

蜜罐兒:你買不起,我還賣不起呢。

青蓮居:嗯。所以不能理麼。

蜜罐兒:看來是你太敏感。見一個上來就草木皆兵。其實是兩句歌詞,《心太軟》那首歌裡的。你不會唱?

青蓮居:不會。你是誰?

蜜罐兒:我是經常讀你部落格的。

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以放肆的姿態和他說著放肆的話,讓她感覺妙不可言,一種窒息的深邃的快感。這種感覺就是,你不再是你,而是另外一個隨便什麼人,是另外一個你平時想要放縱而無法放縱的一個人,不負任何責任。她可以主宰局勢,主宰他們談話的分寸與命運,她像上帝一樣全知全能。而他,對這一切無知無覺。這種感覺,有犯罪般的美妙,一種卑鄙的快意。

她把自己弄到無聊,是命運的最大嘲諷。好多次,她都想說出來自己是誰,想象著他知道真相以後會怎麼樣,會為她這種無聊與卑劣感到不齒,還是覺得好玩而一笑了之。她在說與不說之間猶疑掙扎,掙扎又自責。可是,這種自責還是抗拒不過與他聊天的那種迷人的未知,不能自控,她飛快地打出一句又一句不要命的話。

蜜罐兒:看來你也孤獨,肯停下來與我廢話。

青蓮居:孤獨不是什麼壞事,尤其當你習慣了的時候。

蜜罐兒:但凡可能,人都願意掙脫孤獨。

蜜罐兒:我是不是耽誤你工作了?

青蓮居:沒有。我老人家正在寫東西。

蜜罐兒:又在寫博吧?

青蓮居:寫方案。不過聊聊也無妨。

“聊聊也無妨”這幾個字刺進她的眼睛,冰碴一樣刺痛。他都可以和網上一個空穴來風的“蜜罐兒”聊聊也無妨,卻決不搭理她。尖利的疼痛伴著一絲冷笑,痙攣地掠過她的臉。

他是她的傷口,傷到骨頭裡。她恨不能把心嘔出來,扔進垃圾堆。一個沒有心的人,一定可以活得更輕鬆快樂。

這個好端端的夜晚,又一次被他毀掉。她總是這樣毀滅自己,一種自虐的瘋狂。

“青蓮居”顯然對“蜜罐兒”有一些好奇,又有一些防範,可這並沒能影響他們聊天的進度。快2點的時候,他下線了,帶著對“蜜罐兒”的無厘頭騷擾的一點兒悻惱、一點兒忍無可忍,外加一點兒新奇與興奮。

她想為自己的陰謀得逞而笑,又想為自己的變態而哭。她一遍遍地翻看他們的聊天記錄,從那些字裡行間揣摸他的心跡,印證著她對他的無數想象。

她不知是該為自己是那個陌生人而換得了他的眷顧而興奮,還是該為他對真實的自己的漠然而發狂。這兩種感覺像兩條毒蛇一樣糾纏在一起,讓她無法呼吸,不能自視。

這個自尋痛楚、自甘瘋狂的夜晚,註定無眠。她要睡死過去,帶著這羞恥的一切,永不再醒。

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以放肆的姿態和他說著放肆的話,讓她感覺妙不可言。

但我們,只能以此種方式相愛嗎?

世界不能滿足你所有的幻想,

但不妨礙我們熱愛它

有你之後,我很難再悲觀地對待世界。

你在時,我沒有時間悲觀;

你不在時,我沒有機會悲觀,

對你的想象與反芻,總會填滿那些時間的縫隙。

相忘於江湖,有時是一種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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