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婿不就是半個兒嗎？你爸媽怎麼不給我買輛車，他們就是偏心眼兒。我告訴你啊，要是他們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將來他們要是病了，你不許管！老了，也讓他們找你哥，和咱無關。”

自從梁志遠知道我爸媽給我哥買了輛車，類似的話他說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遍。看著他因為激憤而有些扭曲的臉，我不禁哀嘆，曾經英挺的男人，怎麼就變成了這樣一副嘴臉。

27歲那年，我透過相親認識了梁志遠。他高大帥氣的外表，還有笑起來的那兩個酒窩，一下子擊中了我的心。我們的相處順風順水，梁志遠說他喜歡我性子溫和，沒有許多女孩子的勢利眼。相貌平平的我，對他的垂愛甚至有點受寵若驚。

戀愛時，梁志遠就表現得十分小氣，只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女人，難免心盲眼瞎。

梁志遠最喜歡的約會地點，是不需要門票的公園，請客吃飯則是能免則免。有一次他倒是請我去吃了壽司，結果他碰巧既沒帶錢包，手機還沒電。

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梁志遠直言他沒有能力買房，所以婚後只能和他的母親住在一起。因為父親早逝，他也不忍心留他母親一人。至於彩禮他也是無能為力，並且他對那種收彩禮賣女兒的行為是嗤之以鼻。

為了堵住我家裡人的嘴，我把自己工作以來存下的五萬塊給了我媽，說那是梁志遠家給的。可我媽不但把錢還給了我，還又加了五萬塊。告訴我，不要讓梁家人知道，自己偷偷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可我就是傻，對人家掏心掏肺，以為那樣就一定能換來真心。

2

剛結婚時，我感覺婆婆人不錯，料理家務是一把好手。我每次下班，基本飯菜已經上了桌，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可沒多久，婆婆就告訴我，梁志遠的工資卡一直是她在保管，因為她退休前是會計，管錢理財非常擅長，所以這錢她就繼續幫我們管著，等需要用的時候我再找她要。

我本能地想要拒絕，可梁志遠在一旁幫腔，“媽，我的創業基金你繼續幫我管著，家裡的開銷還有你兒媳婦呢，你不用擔心。”

婆婆笑著說，“那怎麼行，這水電煤氣啥的每個月也挺貴，這部分費用還是我來負責吧。”

沒等我插上話，這事兒就被他們娘倆一唱一和地定了下來。我心裡有些不舒服，可梁志遠一番溫言細語，還向我展示了一幅將來幸福生活的美妙畫卷。我就勸自己，既然已經是一家人了，這勁兒往一處使，才能越過越好不是？

結婚半年後，我有了身孕，而梁志遠也決定創立自己的公司。他說有一個他研究了很久的專案，經過多方考察絕對穩賺不賠。就是公司的啟動資金不夠，讓我去孃家借點。

其實，梁志遠這就是借題發揮，就因為我爸媽始終沒給我們買輛車，他就換個理由再扣點我爸媽的老本兒。

我心裡清楚，爸媽為了滿足哥哥和嫂子的各種要求，也是省吃儉用，我哪能再去獅子大開口。我把結婚時我媽給我的錢提了八萬，交給了梁志遠。他抱著我親了又親，說是等他賺了錢，一定把這個錢還上。

可這一等，就是遙遙無期。

3

梁志遠的公司成立後，財務主管自然非我婆婆莫屬。他們倆整天為了公司的事情忙得不見人影，這家裡雜七雜八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我一個孕婦的身上。

梁志遠封我做公司的後勤主管，可我每天都累得渾身無力，不但沒有工資還要倒貼。自從結婚後，我的工資是一點也存不下來。我只能盼著梁志遠的公司儘快盈利，讓我也嚐嚐有錢人家太太的生活。

整個孕期，我倒是過得順順利利，一直工作到預產期的前一週才休了產假。月子裡我則是住在孃家，婆婆只來過兩次，藉口公司離不開她，就把一切推給了我媽。

梁志遠倒是經常來，只是除了陪我聊上兩句有的沒的，他是什麼忙也幫不上。

出了月子我就回了家，因為我媽忙著照顧我和女兒，就沒時間去幫我嫂子看孩子。我不想讓我媽難做，所以寧願自己多辛苦一點。

可是我實在是高估了自己，每天獨自照顧一個不知為何哭鬧的嬰兒，讓我時刻處於崩潰的邊緣。我甚至開始想念我的職場生涯，覺得與24小時照顧孩子相比，以前熬夜改設計圖都只能算作一種消遣。

可是產假結束後，我不得不遞交了辭職報告。婆婆和梁志遠都忙於公司的事情，他們一致認為我辭職才是最好的選擇。而為了女兒，我其實已經別無選擇。

4

自從我沒了收入，似乎就很難見到錢。

婆婆通常會趕在超市關門前，去買打折的蔬菜，就連雞蛋她都喜歡買被擠破了的，說反正也沒人吃雞蛋皮。梁志遠連連點頭，讓我跟婆婆好好學習怎麼過日子。還說我在家裡不愁吃喝，還不用工作，簡直就是賽過神仙。

可對我而言，洗澡和上廁所才是我每天最後的消遣。晚上，婆婆幫我照看女兒的時候，衛生間成了唯一可以讓我鬆口氣的地方。

那天，我正享受溫水劃過面板的愜意，卻突然被涼水澆一個激靈。就聽婆婆在外面大喊，“洗個澡要洗一年啊，燃氣費都不要錢嗎。”在12月的天氣裡，我裹著浴巾，瑟瑟發抖。

因為著涼，我發燒到了39度，不吃藥根本不行。那時，我的女兒才七個月，沒有斷奶。

我讓梁志遠去買桶嬰兒奶粉，婆婆卻說：“喝什麼奶粉，整點水泡餅乾就對付過去了”。無奈，我只好向孃家求助。我媽大包小包趕來看我，她一邊餵我女兒喝奶粉，一邊恨恨地說，“這都是你自找的。”

我媽說的沒錯，可我總覺得這都是生活習慣的差異，也並非特意針對我。梁志遠幫婆婆向我解釋，說公司效益不好，婆婆她壓力太大，才會表現得有些過激。

梁志遠說穩賺不賠的公司，似乎一直在虧本。有一次甚至都發不出員工的工資，耐不住他的哀求，我又厚著臉皮回孃家借了兩萬。雖然我爸媽把錢湊了湊給了我，可我也看得出他們的為難。

自從我辭了職，他們幾乎每個月都要補貼我一些，這讓我嫂子非常不滿。雖然每次我都說借，可哪次都是有借無還。我總盼著梁志遠會告訴我，公司有了起色，讓我把欠的錢連本帶息一起還上。

可最終，為了區區一千塊，婆婆和梁志遠打破了我對他們最後的幻想。

5

那天，正巧趕上我表弟結婚。想著當時我結婚的時候，人家包了兩千塊的紅包，可我猶豫再三，還是隻數了十張紅票票包了起來。

家裡的五千塊現金，是女兒幼兒園開學一個多月後，梁志遠破天荒拿給我的，他還特意囑咐我這是兩個月的生活費。

由於忘了提前和梁志遠商量，我就給他打了個電話，想要告訴他禮金的事兒，可電話響了半天也沒人接。想著晚上再說也一樣，我就帶著女兒去了婚宴。

可等我帶著蹦蹦跳跳的女兒回來，卻發現樓底下停著一輛警/車。

鄰居張大媽看見我就喊，“小芳啊，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招賊啦。”一聽這話，我趕緊抱起女兒衝上樓去。

婆婆一見我，就誇張地大叫，“咱家進賊了，偷了一千快呢。”旁邊一名警/察說，“這個還不能定性，門鎖沒有被撬的痕跡。再說，要是真進了賊，為什麼不把所有的錢都拿走呢？”

聽了他們的話，我趕緊說：“錢是我拿的，給志遠打電話他也沒接。”梁志遠接話道，“你傻啊，不知道給我發個簡訊說一聲。又不是個小數目，難怪媽以為招了賊。”

我低著頭，感覺自己的臉一定可以煮雞蛋。哪怕我不用眼睛看，都可以感到周圍人們或是同情，或是探究的眼神。

等警/察走了，我才把懷裡的女兒放下，她抬起頭，有些疑惑地望著我，“媽媽，什麼是賊。”我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那天晚上，我在臥室裡無意間聽到了一段竊竊私語，那是對我猶豫不決的又一次無情嘲笑。

梁志遠說：“媽，為了一千塊錢，你也不用把警/察都叫來吧。”

“你懂什麼，不一次把她制服了，她還不把咱家都搬空了。”

聽著婆婆聲音裡的那股洋洋得意，我最終下定決心發出了一條資訊。

6

幾天後，梁志遠發現自己的賬戶全部被凍結，法院的傳票也隨後而至。

我的那條資訊發給了我的離婚代理律師，他在幫我提起離婚訴訟的同時，也為我申請了財產保全，以避免梁志遠對財產進行轉移。

其實，對於離婚我是早有準備，只是心裡有些猶疑不定。

女兒幼兒園開學時，幾位媽媽聚在一起閒聊。聊到各自的老公時，我提到了梁志遠開的那家公司。

一位媽媽很是驚訝地說：“看你穿得這麼樸素，實在看不出你還是有錢人家的太太啊。”她說自己的弟弟曾在梁志遠的公司工作，雖然公司效益很好，可因為老闆太摳門，受不了氣才跳了槽。

我聽了只好尷尬地笑，可心裡卻擰成了一個疙瘩。三年多的時間，我多少次安慰事業不順的梁志遠，我多少次低聲下氣地去孃家求援。殊不知我就是個，被自己枕邊人耍得團團轉的大傻瓜。

我氣急敗壞地想要去找梁志遠問個清楚，可是走到他的公司門口我又冷靜了下來。要是我現在離了婚，可能連自己的女兒都保不住。我曾是一個不錯的服裝設計師，可如今我連撫養自己女兒的能力都沒有。

我想到了壓箱底的那筆錢，那最後的兩萬塊應該被花在刀刃上。

可是當我找好了律師，為離婚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我又開始猶豫不決。擔心女兒缺少父愛，擔心女兒被人指指點點。

可如今，我才發現與梁志遠對簿公堂，才是我能做出的最好選擇。因為一名母親，絕不應該為自己的女兒，樹立一個唯唯諾諾自我犧牲的榜樣。

7

我曾經對梁志遠和婆婆有多麼得忍氣吞聲，這次就讓他們有多麼得措手不及。我可以想象，因為我的突然襲擊，他們是多麼的氣急敗壞。可惜我沒有看到，因為我提前帶著女兒回了孃家。

婆婆跑來大罵，說一定讓我後悔，讓我以後連女兒都見不著。而我卻是出奇平靜，只是為自己惋惜，為什麼不早點脫離苦海。

不出所料，梁志遠試圖用女兒的撫養權為要挾，讓我放棄其他的利益，可是當我拿出一份正式的用工合同，他傻了眼。他不明白，我如何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給自己找了份工作。

確實，我脫離社會三年，工作時間也受限，可是為了女兒，我必須要找到一份能養得起我們娘倆的工作。感謝當今的電商時代，再加上我曾經的那點兒工作經驗，我成了一名網上的壽衣模特。

儘管很多人會忌諱這份工作，可它卻為我和女兒的幸福生活掃清了最後的障礙。

婆婆的確是理財的一把好手，梁志遠名下的各種債券基金加起來竟然有一百多萬。而且婆婆賬戶上幾筆公司轉過去的款項，也被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所有這一切都有我的一半。

公司的歸屬是梁志遠最為關心的問題，畢竟這是他生金蛋的母雞。

因為我對經營管理一竅不通，所以我同意以六十萬來交換，我放棄對公司所有權的主張。只不過後來婆婆用她名下的老房子來完成了這筆交易。

雖然房子賣了也只能換五十幾萬，不過因為女兒上幼兒園方便，離孃家也不遠，對我來說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當一切塵埃落定，我突然覺得生活很魔幻。離個婚，我就突然變成了有房、有錢、有女兒、還有自由的人生贏家。

8

後來，我和女兒的小日子過得不錯。如今我不僅做壽衣模特，還參與設計。我設計的幾款壽衣，在殯葬服務業的一次比賽中還獲了獎。我越來越喜歡我的工作，深切地體會到讓逝者平靜體面的離開，也是一種功德。

梁志遠多次找我復婚，要我看在女兒的面上再給他一次機會。我總是告訴他，自己會認真考慮，只是時機還不成熟。

我知道，今年因為疫情的原因，他的公司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真是到了連給員工發工資都困難的地步。可惜的是，如今他沒有一個傻乎乎地幫他去孃家借錢的媳婦。

其實我的心裡和明鏡似的，哪裡會有人不小心踩了狗屎，拼了命甩掉後，還去撿起來再聞一聞呢？所以，復婚，他做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