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拒接了一個電話，我很快收到兩條資訊，還是剛才那個人。其中附帶著一個短影片：你家對面著火了！

耀眼的火光，驚得我喉管一陣發緊。事發地是縣城的小區，平時不怎麼住；父母在鎮上，老婆帶著孩子住在孃家，而我剛巧在外地培訓。

擔心殃及家裡，我趕緊給媳婦打電話。那頭迷迷糊糊哼了兩聲，就掛了；猶豫了幾秒再打過去，已經關機了。看來剛才睡著了。

打給老爸，他第一反應是沒什麼要緊；我費了一番口舌，他才答應去了解下情況。心大的人就是不一樣。

還是給那人打個電話吧，他就住我家樓下，起碼能…

原來，是對門樓頂包水管的海綿被引燃了；火勢不大，很快被消防人員撲滅了。我嚴重懷疑他是找機會戲弄我。

這人是我以前的一個同事，姓劉。

第一次見到他，是我們最初上崗培訓的時候。那種培訓類似於軍訓，也許是工作本身對能力要求不高，只需要基本的身體素質吧。

這個身高近185的大個子，休息的時候就和一群人侃大山。他說話一套套的，談情懷、談生活，其中透露著對金錢名利的不屑一顧。

聽的人默默點頭，我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對：沒有得到的東西，怎麼就無所謂了？

後來的事情讓我對他有了新認識。

他也和別人一起，參加各種考試。起先成績還不錯，距離入圍只差一兩分；看來是個放煙霧彈的高手啊，不少同事開始看好他。

誰知他後勁不足，接下來越考越差，於是乾脆放棄了。他的年齡本來就比我大兩歲，看來是沒什麼機會進體制了。

按照社會主流價值觀，這叫不求上進。

他家情況不一般，弟兄三個，他排老二；除了老大，他和老三都幹著這份朝不保夕的工作。這種家庭結構，壓力是顯而易見的。

他是個挺能操心的人。家裡的大小事情，主要是他一人操辦；因為房屋建築質量問題，樓上（我家）出現漏水，他也幫忙出了不少主意。

我還記得，他在裝修房子的那年，每個月等工資一到，就拿去支付裝修費用。這個月買燈具，下個月買沙發…

新房的裝修我是沒操多少心的。我看在眼裡，深有感觸。

有一次，因為有事上門找他，開門的那一刻，我愣住了：身材魁梧的他，一手抱著大哭的女兒，另一隻手輕晃嬰兒車，裡面躺著不到一歲的兒子。整個一家庭婦男啊。

那時，我們已離開了原單位。他在鎮上找了一份閒差事，每個月扣除保險只剩一千多，好處是每天只需要待三四個小時。

之所以幹這個，原因恐怕很多人想不到：他要和媳婦輪換在家看孩子。

他的父母沒有幫他看過一天孩子。聽說是因為兒子多，幫不過來，就乾脆一個都不幫——真是絕好的理由。

女兒小時候，是媳婦孃家人照看；因為後來出現狀況，他就和媳婦商量好，兩個人親自看孩子。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兩人還生了二孩。如果現在的年輕夫妻都這麼勇敢、樂觀，生育率何至於這麼低？

看看自己，一個孩子、有老人幫忙，天天雞飛狗跳。真是汗顏、無地自容，佩服至極。

在他生兒子之前，我去他家坐過幾回。電視開著，播放的是老掉牙的電視劇；他一邊看，還不忘用手機刷股市資訊，偶爾瞥幾眼女兒。

男人看孩子，只要人還在，就好。以他的處境，還能苛求什麼呢？

前年春節前，我約了幾個還在這個縣城住的人，總算湊了一桌子人，痛快地聊起家常。

“你怎麼不跟你哥發財去，在這個單位混個什麼勁？”一杯酒下肚，席間有人問他。

他大哥幾年前認識一個在當地承包工程的包工頭，南方人，路子挺廣。那時，就聽說他們要合夥開私募公司。

“別提了。”聞言，他的笑容黯淡下來：“錢哪是那麼賺的？”

我才知道，原來公司只開了一年多，因為缺少專業人才，拉不到投資，前期的投入全打了水漂。他哥賠進去幾十萬，他跟著投的十萬塊錢也沒影了。

那筆錢是原單位買斷工齡的補償。雖不至於傷筋動骨，對他打擊也是不小。

陰鬱的氣氛很快被他放肆地笑聲掃光。他一邊開著玩笑，一邊告訴我們，自己每晚用電動車跑滴滴，一個月還能賺兩三千呢。

我們聊了許多，雖然早已不在一起工作，平時見面機會不多，卻從沒有生分過。

既然消沉和抱怨不能讓生活有所改觀，何不往前看？說不定變化正悄然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