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以為人活得越長壽越好,長命百歲,是對老人的祝福;殊不知,有的人光是活著,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尤其是某些老人來說,活著,比你想象中卑微多了,又或者只是排隊等著“喪鐘的敲響”。
前幾日,村子裡死了一個90多歲的老婦人,傳統定義的“喜喪”之下子女們和孫輩們的臉上都洋溢著滿滿的幸福,大概是因為,她終於走了,接下來面對的子女自己年紀越來越大也無心照顧與拜託孫輩照顧他們的不滿,類似的矛盾總算可以以一個相對圓滿的結局隱遁起來,再也不會有存在的痕跡。
人老了,子女們就在等一個終極的事件:到底什麼時候死呢?最好的情況是,無病無痛,不要給子女帶來什麼麻煩悄悄地走,那才是最大的福報。
也並不是所有老人都期待能夠一直活著,至少對那些身體有疾病已經百般折磨的老人來說,活著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苟延殘喘地與生命對抗。
生命的流逝帶給人們最為悲傷的,是對感受死亡的閾值的壓縮,病痛越來越顯著且明晰,有時竟也並不是真的由於罹患某種疾病才會感到心悸。邁克爾哈內克的電影《愛》中一對老夫妻的故事,年輕時兩人伉儷情深,作為鋼琴家他們的生活是如此優雅具有質感。但是,隨著生命之旅踏上最後的時刻,原先的一切終歸是在悄然之中發生了殘酷的變化。
突然中風,半身偏癱,女主的身體每況愈下,對於死亡這個話題不得不在他們之間成為“緘口不言”的默契。愛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桎梏,它的先決條件在於有充分的能力表達自己的意志。終於最糟糕的那一刻來臨,女主喪失了自理能力,只能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痛苦地喘息……
自己也是白髮皚皚的丈夫,拖著蹣跚的腳步做出了一個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用枕頭把妻子悶死了,隨後自己自殺。因為他無法接受妻子的不優雅,以這種決絕的方式保持體面,保持對彼此的愛意。丈夫用死亡的方式來結束了那種難堪,然後在幻覺中,和重新變得優雅的妻子隱循而去。
“年歲增長所帶來的身體衰弱及恥辱”,這讓他們難安,在這樣的心理活動驅使下,老人選擇用這樣的方式結束“人間值得”的旅行,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死亡是個冰冷的字眼,卻是無法抗拒的結局,一切的美好都會被時間與年齡腐蝕掉。總有一天都會老,只是老年人的尊嚴,到底是堅持了什麼呢?後來在同鄉人辦喜喪的交談中,才得知那個90多歲的老婦人是因為不吃東西才導致身體出現問題的,原因大概是聽聞孩子們說自己也70多無力照顧老人打算送去養老院,內心的恐懼讓她寧可選擇不吃東西(傳聞的解釋之一,也有原因是因為南方几年難遇的寒潮)。
這何嘗不是真實版的電影《喜喪》?要住進敬老院的前一晚,86歲的林郭氏決定去死。她仰頭吞下了一把老鼠藥,徹底對這個殘忍的世界和她的冷漠的子女決絕。大概只有離去,才能讓兒女們真正的“喜”。
想起之前看到養老院負責人的訪談,她說很奇怪的現象是,無論多麼條件舒服的養老機構,都會有這樣一件共同的煩惱:被孩子們送到養老院的老人,總是有從院裡出逃回家的現象,或者正在密謀著。
也許他們僅僅是不想被人照顧或者直白點說是不想被養老院“禁錮”吧?沒有尊嚴的老年生活,讓他們逃無可逃。任何群體的尊嚴都不是單一的,而是存在於社會系統的平衡與和諧當中。
最後,想說的是,老年人的尊嚴值得被關注,隨著物質生活日益優渥,作為子女更應該去守望老人們的精神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