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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和母親通電話,母親說她腦子不好使了。那天,她想去西北地看看麥子長勢,路走一半就回來了。

西北地,多年來總覺得離家很遠,開車一量,不過三里路,幾分鐘的事。田地動來動去,越動越少,到現在父母只有西北這一塊地了,算算時間,父母五十多年的時光都埋在這塊地裡了。

“咋就忘了哪,今年把地包出去了,地和麥都不是咱的了。”我聽了之後,難受了好長一段時間。

母親今年七十五歲,患有多年的哮喘和冠心病。去年夏季乾旱,母親澆地拉水管子,扭傷了腰,疼痛難忍,拍個片子,醫生說是“胯骨膨出”,建議動手術。後來聽從了省立醫院一位醫生的建議,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還是進行保守治療。病情時好時壞斷斷續續到現在也談不上治癒。今年迫不得已,終於下定決心把西北那塊地包給別人,自己做回“地主”。

父親今年七十二歲,血糖高,因有心顫,前兩年辭去了建築工地拌沙灰的工作,在家“閒置”了一段時間,在西北那塊地上因與母親“政見不和”,遠走他鄉,在一個大商場做外圍保潔工作。於是只有母親一個人,在老家老院子裡生活。

老院子很大很深,有八分地左右。一位略懂風水的遠門親戚前幾年偶爾來過,仙人般的指出大院的先天不足和人為設計缺陷,於是在大門口和堂屋中間多了一堵“冬青牆”(父母栽了幾棵冬青,由於院地肥沃,水分充足,長勢蓬勃,經過稍加修剪,儼然成了一堵又高又寬的綠牆)。在綠牆和大門院牆之間,有二分地左右,母親在四周種了幾棵果樹:蘋果啦,柿子啦,油桃啦……又買了幾道鐵絲網把四周圍了個嚴嚴實實,鐵絲網周圍又種上了幾種具有季節色彩的蔬菜。

接著又多了幾樣家禽:十多隻雞,七八隻鴛鴦,還有三隻大鵝。別看就這點家禽,卻讓母親在方圓幾里稍有名氣。本村人就不說了,還經常有外村人或拖本村人的關係或大老遠跑來買點“產品”,不是圖價廉,而是圖物美。這產品絕對是“自然”和“綠色”,母親喂的是田地的青草,果樹上掉落的果子,吃不完的蔬菜,還有那幾畝地上產的玉米。這是我村家喻戶曉的,這家有喜事了,那家辦點事要送點禮了,還有家庭富裕的,沒什麼理由,只圖吃上健康食品,從遠道而來,不問價錢,要多少給多少,只有全部買走,才心滿意足。

有幾次我有點怨言 ,“娘,我又不經常來,你也不知道多給我留點。”

“我也不是圖賣錢,都是親戚裡道的,有的人家老遠跑來,咋說不給人家哪?”

“你家恁麼遠,你又不常來,唉……下次說啥都不賣了。”

母親一臉的落寞和歉疚,而我頓生歉疚和慚愧。以前騎腳踏車,路遠,太累,母親不讓回家;以前騎摩托車,路遠,危險,母親不讓回家;現在開上轎車,路遠,太忙,母親不讓回家。

而我確確實實還是有很多時間可以回家的。

又有較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了,和母親通了幾次電話,母親總說家裡沒有事,身體比以前強多了,不用掛著。可我總感到不對勁,時常坐臥不安心神不寧,總感覺母親在家有什麼事情。

那天中午下班回家,不知怎麼回事,路上老想著母親,索性中途拐彎,直奔老家。

說遠還真不遠,加上剛修建的鄉村公路,五十多分鐘就到了回家的必經路口。從路口折西,再向北,一條狹狹長長的小路盡頭就是老家了。

車折西向北,那條狹狹長長的小路上,一個身影猛地映入眼簾,雖模糊但熟悉。

怎麼這麼像母親?一中不祥的預感頓生心頭。

分明就是母親啊!只是腿腳有點沉重吃力,沒有以前那麼輕快靈便。

果真就是母親。母親說前兩天收拾了一些柴禾(前院裡面的一些枯樹幹枝),用了點力,感覺心臟老毛病又犯了,去魯莊衛生室輸幾天液。母親如果沒有冠心病和哮喘,也算是身體棒棒的一位老人,他不會騎三輪車,但兩輪腳踏車在她七十五歲的年齡還能完全勝任。只是那幾天乾冷,穿的厚,行動不便,沒敢騎車,只好來回步行。那天,我請了兩天假,開車拉母親輸了兩天液,我守在床頭,看著母親安安心心睡熟的樣子,我的眼淚像藥液一樣滴滴滴下。

孩子不在的日子,母親一個人,走在漫長的小路上,母親一個人,孤單的看著吊瓶。

母親,你想孩子了嗎?

還有那數不清的白天和黑夜,還有那狂風暴雨驟至寒冬冰雪覆蓋的早晨和黃昏。

母親,你想孩子了嗎?

儘管母親床頭一直放著速效救心丸。

儘管母親床頭一直放著速效哮喘丸。

儘管母親床頭一直放著不會欠費的電話。

母親還是需要孩子們在身邊了。

曾經多次勸母親來我家住,母親總有兩條不變的理由,“你看,這一攤子離不開我”“你姊們幾個說不定誰就來了,我一走,家裡就沒人了”。我明白母親說的“家裡就沒人了”的意思,母親不在家家就不是家了。

父母在家就在,我知道早晚有一天父母要離開老家,而我寧願父母都能在老家多呆一年再多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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