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收拾抽屜,把一本他年輕時候用過的日記本拿給我看,開啟日記本的那一刻,真是感慨萬千。
(日記本底色是綠的,上面的藍色是因為父親前些年把它與複寫紙放在一起導致的)
日記本是塑膠封皮的,是1977年父親的單位評選先進個人的年終獎之一,另外一個是獎狀。印象中父親得過不少獎狀,獎狀是有獎框的,記得前些年都用來放照片,歲月流逝,這些獎狀早已不知去向,只有這日記本,父親視若珍寶,一直收藏在抽屜裡。
父親在這個日記本上寫了很多東西,記事、摘抄,詩詞、歌曲,甚至是數學題,比例最多的是摘抄的毛主席語錄。當年家庭條件不允許,父親只勉強讀完小學,粗略翻看了一下這本日記的內容之後,忽然發現父親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更加高大起來:父親原來這麼好學,如果有機會多上點學的話,他的前途可能會更光明一些。
平時父親也常教育我們做兒女的,尤其是我們上學的那會兒:你們現在的條件多好,不愁吃穿,什麼事都不用你們操心,有什麼理由不好好學習?我們那時候可是做夢都不敢想!
可惜,我們好像都沒把父親說的當回事,學習三心二意,工作馬馬虎虎……
找了兩頁比較有代表性的內容與大家分享,第一頁,父親對自己工作的簡單記錄:
(這頁在最前面,父親拿到日記本之後就開始記錄,前面幾年是憑記憶添上的)
“1975年4月11日進建築公司幹外包工”。
“1975年10月26日轉為臨時工”。
那一年父母結婚,姐姐出生。那個年代,我們縣裡的好幾家單位每年都到村裡招工,機械廠、化肥廠、煤礦……而父親,在1975年的4月11日,去縣建築公司當了一名建築工人。
“1976年6月份轉為赤工赤農五年輪換工”。
從那年開始,父親正式和建築公司“較上勁兒”了:從小工到大工,從和灰到壘牆,從倉庫保管到施工員、隊長……直到退休!期間經歷許多坎坷起伏,也嚐到許多人間冷暖!
“1975年4月11號到10月25號每天1.50元”。
“1975年10月26號到78年5月25號每天1.44元”。
這是父親當年的收入情況,記錄到79年就沒有再往下延續,父親也忘記是什麼原因,或許是因為那年我出生,接下來的日子更拮据,就連這僅有的一點閒情逸致也消磨沒了吧!
那時候還是村集體,像父親一樣出去工作的這部分人,由於不能參加集體的生產勞動,所以要給村集體交錢買“工分”,每月交24元,工分水平在男勞力工分的平均數以上。到了年底各家再用各自的工分換取相應的糧食、柴禾等等。直到1985年村裡效仿全國開展地如火如荼的包產到戶,實行“單幹”以後,父親的工資才真正能領到自己的手裡了。
“78年6月份開始每天1.58元”。
“79年 月份開始每天1.66元”
85年的時候我已經記事了,記得那個年代父親總是“出發”(出差),不是去市裡就是附近的縣市,一去就是個把月。現在想想也是必然,那時縣裡的建設專案少,要想有活幹,公司領導勢必要到其他地方聯絡工地。
父親回家都不空手,總要給我和姐姐帶點吃的,印象最深的炒糖,我們那時候叫“雞屎頭子糖”,因為當年的形狀彎彎曲曲而得名。這也是當年我最得意的一件事:抓一把炒糖出去玩,在小夥伴們滿臉虔誠的目光下,每人分給他們一顆……
父親去外地“出發”的時候,都是從家裡帶煎餅去吃,母親算著父親吃得差不多了,該回來了,就事先把煎餅攤好,每次都是準備差不多吃一個月的。母親現在還常常抱怨,那幾年,父親除了秋收夏忙的時候回來待幾天,再就是每月回來拿飯,其餘時間都在工地上。母親帶著我和姐姐,家裡、地裡,也確實夠忙的。
“那時候,哪裡捨得歇個班啊,一天好幾塊錢呢,買種子、化肥、農藥,你們的吃喝拉撒,不都得花錢嘛!”父親一臉無奈。
其實母親也理解,更多的是感嘆那個特殊的年月而已。
有一年秋收,父親回家忙了幾天之後,就帶我去了工地,因為我還小,在家裡幫不上忙不要緊還淨添亂。當時工地在鄰市,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車。
記得非常清楚,當時乘警在查票,眼看著乘警離我們越來越近,我當時不知道中了哪門子邪,以為那人要過來把我從車上扔下去!於是我開始嚎啕大哭,任父親怎麼解釋也聽不進去,乘警過來後,我哭的更兇了,把乘警搞得雲裡霧裡的,父親把我領到標尺旁邊,乘警看了一眼就走了,父親又和我解釋了半天我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是父親日記本上的摘抄,根據頁碼判斷,父親摘抄這首詩最少有四十年了。
說來慚愧,從父親日記本上剛看到這首詩的時候,心裡無限的懵:這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啊,寫的這麼好。百度之後更加無地自容,偉人的手筆,我在中年之後才第一次拜讀,而且還是在父親的日記本上,還是父親四十多年前的摘抄!可想而知,浮躁如我,已經嚴重到什麼地步!
父輩們腳踏實地的樣子,和今天浮躁的我們,形成了多麼鮮明的對比!不是這個社會變化快,是我們把握不住自己,漸漸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