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同胞兄弟6人,還有一個如母的大姐(我唯一的姑姑)。大姐解放前原本在城裡工作,如果不中途回鄉的話,如今應該是享受離休待遇的。但因為她的母親(我奶奶)身體不佳,父親(我爺爺)長期在外工作,孝順顧家的大姐毅然決然地辭舍了令鄉里羨慕的工作,回到農村幫助母親支撐家業,照料幾個年幼在學的弟弟。幾十年裡,姑姑用返鄉務農、為家早嫁、青年喪夫、終身守寡的半生磨難,換取了幾個弟弟紛紛學成婚娶,各自有了一番前程,姑姑的兩兒三女也陸續成人,她自己也做了太奶奶,享受了幾年兒孫滿堂的晚年幸福。在過了84歲生日的第三天,安靜地告別了她的一切。安葬前,她的三弟(我的父親),率領一干兒孫,將老人家送往西行的大路……
父親離開家鄉六十餘年,其間多次去鄉下看望過姑姑,但姑姑很多年以前就跟著她的小兒子生活,也早就搬離了老屋,所以父親在過去的六十幾年並沒有回過老屋所在的地方。這一次去弔唁姑姑,由我和弟弟及堂弟弟妹陪同,回城的時候,按照我們的建議,去到老屋的所在,逗留了些許時間。照片中的老屋,是經後人翻修過的。父親的記憶中,老屋也是石木結構,在四叔五叔當兵後,姑姑嫁人了,奶奶便領著六叔去爺爺工作的地方生活。那以後,老屋就留給生產隊做了隊部。
在老屋附近鄰居的指引下,我們尋見了父親兒時的玩伴。老人叫關玉泉,屬兔,跟父親同歲。因他家是末支人,所以雖與父親同庚,卻是父親的爺爺輩。兩人相見並不相識,提了名字以後老人一下子就清楚地說起了父親一家的事情,回憶起兩人小時候一起上學和玩伴兒們的往事。
玉泉太爺跟父親一起回憶著老屋附近的人和事。一向低調、城府的父親顯露出從未有過的那份張揚。但在玉泉太爺說起奶奶一個人領著7個孩子過活的艱難碎事時,父親眼睛裡也瞬間有過一絲悽苦。我默想著,父親的童年充滿著困苦,那份記憶幾乎沒有快樂。他也曾說過,奶奶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讓兒子們都逃離農村的艱難。奶奶成功了,但伴隨著她的成功中,也有女兒半生的磨難,和兒子們並無快樂的童年。也許,是這種回憶,也成了父親並不刻意回到老屋的原因吧。
老屋對面,是玉泉太爺的家。房子翻新了,宅基沒有變。房子的朝向,結構,大小,都保持原有的樣子。
老屋經過翻修,但格局沒有太大變化。
老屋的所在叫廣甸,地處鳳城、安東、岫巖三縣交界,老屋的後窗外是一條通往三縣的古道。老屋對面的山上,曾經是山匪的老巢,也曾經是抗聯的根據地。在父親的記憶中,老屋和老屋附近鄰居的院落裡常駐著揹著槍的壯年。今天是鬍子,明天是抗聯,後來就是清掃團,剿匪隊。玉泉太爺說,他父親是當時的村長,即通匪也通共,皇軍來了也敲鑼開會。如今,山還是那道山,梁還是那道梁,不過除了放大繭的山民,再也沒有抗槍的人山上山下的折騰了。
順著老屋牆角向西看到的山,叫老墳山。那裡埋著從長白三道溝下來的瓜爾佳氏一支人的骸骨。最上面的是老祖扎烏爾的墳,裡面只有一襲戰裙。下面兩座墳是他的兒子的,二世祖力窩圖的墳裡葬著的是一隻左耳。兩代老祖用戰功和生命,闢蔭著一族後世的繁衍生息。站在老屋,望著遠處黑黝黝的老墳山,似乎還能聽到老祖們橫刀立馬進關遠征的廝殺之聲,那鑲黃旌旗在寒光劍影中一直向南~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