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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失愛女後,她這樣描述“她的夢”:

我的手撐在樹上,我的頭枕在手上,胸中的熱淚直往上湧,直湧到喉頭。我使勁嚥住,但是我使的勁兒太大,滿腔熱淚把胸口掙裂了。只聽得噼嗒一聲,地下石片上掉落下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迎面的寒風,直往我胸口的窟窿裡灌。我痛不可忍,忙蹲下把那血肉模糊的東西揉成一團往胸口裡塞;幸虧血很多,把滓雜汙物都洗乾淨了。我一手抓緊裂口,另一手壓在上面護著,覺得噁心頭暈,生怕倒在驛道上,踉踉蹌蹌,奔回客棧,跨進門,店家正要上閂。

與其說這是一個夢,倒不如說是她真實的感受,那種撕心裂肺的痛,道出了多少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涼和無奈!

但,這還不算最慘,因為她還有生命中的伴侶和她共同承擔悲傷,互相安撫彼此遭受重創的心。

然而不到兩年的時間,愛侶也離她而去。這次她的感受是:

一個人在昏黑的亂山裡攀登,時間是漫長的。我是否在山石坳處坐過,是否靠著大樹背後歇過,我都模糊了。我但願我能變成一塊石頭,屹立山頭,守望著那個小點。我自己問自己:山上的石頭,是不是一個個女人變成的“望夫石”?我實在不想動了,但願變成一塊石頭,守望著我已經看不見的小船。

但是我只變成了一片黃葉,風一吹,就從亂石間飄落下去但是我只變成了一片黃葉,風一吹,就從亂石間飄落下去。我好勞累地爬上山頭,卻給風一下子掃落到古驛道上,一路上拍打著驛道往回掃去。我撫摸著一步步走過的驛道,一路上都是離情。

還沒到客棧,一陣旋風把我捲入半空。我在空中打轉,暈眩得閉上眼睛。我睜開眼睛,我正落在往常變了夢歇宿的三里河臥房的床頭。不過三里河的家,已經不復是家,只是我的客棧了。

孤獨、無助難以言表。沒有了親人,家也不復是家了,只成了一個客棧。現在煢煢一人,再回想起當年在英國得到母親去世的訊息,竟然是那麼幸福: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遭遇的傷心事,悲苦得不知怎麼好,只會慟哭,哭個沒完。鍾書百計勸慰,我就狠命忍住。我至今還記得當時的悲苦。但是我沒有意識到,悲苦能任情啼哭,還有鍾書百般勸慰,我那時候是多麼幸福。

 在失去愛女和愛侶之後,她基本停止了所有工作,隱入深居。

 一直到她92歲高齡之時,才重新提筆,開啟塵封多年的記憶,寫出了她目前最為出名的一部著作《我們仨》。其中不僅僅用夢幻文學的方式講述了丈夫錢鍾書和女兒錢媛生前最後一段時光,而且回憶了很多當年夫婦遊學歐洲,以及建國後的種種往事。

她就是楊絳(1911年7月17日—2016年5月25日),本名楊季康,江蘇無錫人,中國女作家、文學翻譯家和外國文學研究家,錢鍾書夫人。

楊絳通曉英語、法語、西班牙語,由她翻譯的《唐·吉訶德》被公認為最優秀的翻譯佳作,到2014年已累計發行70多萬冊;她早年創作的劇本《稱心如意》,被搬上舞臺長達六十多年,2014年還在公演;楊絳93歲出版散文隨筆《我們仨》,風靡海內外,再版達一百多萬冊,96歲出版哲理散文集《走到人生邊上》,102歲出版250萬字的《楊絳文集》八卷。

2016年5月25日,楊絳逝世,享年105歲。

她的一生,有過優渥的生活,也遭遇過戰爭的顛沛,享受過高階知識分子的尊貴,也經歷過“三反”“四清”“文革”的磨難。但不管外界環境怎樣,她心中始終有一個支點保持著平衡:愛自己真心愛的人,幹自己喜歡乾的事。

01愛子有方

她愛孩子,一如所有的母親。

關愛 她陪丈夫在牛津讀書時,懷了女兒。原計劃等孩子出世,帶到法國,可以托出去。但她很快意識到:“我以為肚裡懷個孩子,可不予理睬。但懷了孩子,方知我得把全身最精粹的一切貢獻給這個新的生命。”所以,到法國後,當對門的鄰居太太試圖說服她把孩子交託給她帶到鄉間去的時候,她說:“如果這是在孩子出生之前,我也許會答應。可是孩子懷在肚裡,倒不掛心,孩子不在肚裡了,反叫我牽心掛腸,不知怎樣保護才妥當。”

當孩子能讀書的時候,她為孩子買了一套《苦兒流浪記》,孩子看了開頭,就傷心痛哭,令她非常不安,覺得自己簡直在虐待孩子,趕緊把書藏過,為孩子另買新書。

孩子喜歡彈琴,他們在清華時,有音樂室,後來搬家到燕京,沒有音樂室,她就給孩子買鋼琴。

她愛孩子,也不同於許多母親。

尊重 有不少媽媽因為愛孩子,把自己的感覺、意願強加給孩子。以至於出現“有一種冷,叫你媽覺得你冷”,“有一種不喜歡,叫你媽不喜歡”。

楊絳先生的愛孩子,恰恰表現在“孩子自己決定的事,不予干涉”。孩子上什麼大學,學什麼專業,到什麼工廠,是否出國,幾時入黨,找什麼樣的物件,完全自己作主。

她對孩子的愛,還體現在對孩子的寬容和欣賞。

包容 文革期間,為了避免受欺負,他們搬到北師大女兒的學生宿舍住。

“阿瑗這間宿舍,有三張上下鋪的雙層床。同屋的老同學都已分散。她畢業後和兩個同事飯後在這裡歇午,誰也顧不到收拾。目前天氣寒冷,這間房只阿瑗一人歇宿。書架上全是灰塵,床底下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阿瑗是美工組成員,擅長調顏色。她屋裡的一切碗、碟、杯、盤,全用來調過顏色,都沒有洗。”阿瑗見媽媽進屋,兩手放到背後,說聲:“啊呀!不好了!大暴露了!”她的屋裡那麼髒又那麼亂,做夢也沒想到愛整潔的媽媽會到這間屋裡來收拾。

而媽媽看了“大暴露”,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樂得直笑,鼻血都安然停止了。”

所以,他們的關係不時會發生改變:阿瑗長大了,會照顧我,像姐姐;會陪我,像妹妹;會管我,像媽媽。阿瑗常說:“我和爸爸最‘哥們’,我們是媽媽的兩個頑童,爸爸還不配做我的哥哥,只配做弟弟。”我又變為最大的。鍾書是我們的老師。我和阿瑗都是好學生,雖然近在咫尺,我們如有問題,問一聲就能解決,可是我們決不打擾他,我們都勤查字典,到無法自己解決才發問。他可高大了。但是他穿衣吃飯,都需我們母女把他當孩子般照顧,他又很弱小。

“天倫之樂”、“其樂融融”就是這樣吧?

02相夫有道

有擔當 錢鍾書常常自嘆“拙手笨腳”。他不會打蝴蝶結,分不清左腳右腳,拿筷子只會像小孩兒那樣一把抓。初到牛津,就吻了牛津的地,磕掉大半個門牙。可他的妻子卻說並不知道其他方面他是怎樣的笨,怎樣的拙。因為在妻子看來,他都笨得可愛。

他常苦著臉說:“我做壞事了。”

他打翻了墨水瓶,把房東家的桌布染了。

妻子說:“不要緊,我會洗。”

“墨水呀!”

“墨水也能洗。”

他把檯燈砸了。妻子說:“不要緊,我會修。”

他把門軸弄壞了,門軸兩頭的門球脫落了一個,門不能關了。妻子說,“不要緊,我會修。”

妻子說“不要緊”,他真的就放心了。因為妻子真的都能修好。

會撒嬌 但妻子也有“嬌嫩”的時候。每天的早飯,如果不是特殊情況,一定是錢先生做好的,甚至有時候會端到妻子的床邊。因為妻子不但喜歡晚起,而且對他的早飯很欣賞,很享受。

能包容 楊絳先生愛整潔,阿瑗常和爸爸結成一幫,暗暗反對媽媽的整潔。例如媽媽搭毛巾,邊對邊,角對角,齊齊整整。他們兩個認為費事,隨便一搭更方便。不過大家都很妥協,他們把毛巾隨手一搭,媽媽就重新搭搭整齊。媽媽不嚴格要求,他們也不公然反抗。

記得曾經有個鄰居,夫妻倆自由戀愛結婚,感情不錯,可是有一天妻子痛哭流涕,大發脾氣,原因是丈夫把水缸的蓋子蓋反了。妻子邊哭邊傾訴:跟他說多少次了,就是改不了。

求大同,存小異,也許才是和睦的前提!

不干預 一九三九年暑假,錢鍾書由西南聯大回上海。有一天,錢鍾書從外面回來滿面愁容,說是爹爹來信,叫他到藍田師院去,當英文系主任,同時可以侍奉父親。楊絳認為清華的工作不易得。再加上他工作未滿一年,憑什麼也不該換工作。錢鍾書也並不願意丟棄清華的工作。但是他媽媽、他叔父、他的弟弟妹妹等全都主張他去。他也覺得應當去。楊絳卻覺得怎麼也不應當去,他該向家人講講不當去的道理。

經過沉思,楊絳想,一個人的出處去就,是一輩子的大事,當由自己抉擇。作為妻子,她只能陳說她的道理,不該干預;尤其不該強他反抗父母。決計保留自己的見解,不勉強他。最終,錢先生去了藍田師院。

不止這次,對於解放後錢先生力辭社科院文學所顧問,楊絳也只是一笑而過,由他決定。

03做事有界

楊絳先生和丈夫錢鍾書先生一輩子喜歡讀書,做學問,無意於官場沉浮 ,這是他們的生活邊界。有了這條邊界,他們就能在亂世中靜心做事,在挫折中不忘初心,時時處處展現他們強大的心理定力。

解放前夕,他們在上海,“人心惶惶”時,他們並不惶惶然。她說: 我們如要逃跑,不是無路可走。可是一個人在緊要關頭,決定他何去何從的,也許總是他最基本的感情。我們從來不唱愛國調。非但不唱,還不愛聽。但我們不願逃跑,只是不願去父母之邦,撇不開自家人。我國是國恥重重的弱國,跑出去仰人鼻息,做二等公民,我們不願意。我們是文化人,愛祖國的文化,愛祖國的文字,愛祖國的語言。一句話,我們是倔強的中國老百姓,不願做外國人。

解放後政治運動層出不窮,他們夫妻從未間斷工作。丈夫總能在工作之餘偷空讀書;妻子“以勤補拙”,儘量讀她工作範圍以內的書。

1974年,他們住在辦公室,吃喝拉撒睡都在一間屋子裡,錢先生又大病初癒,手雖然漸漸能寫字,兩腳還不能走路。錢鍾書先生繼續寫他的《管錐編》,我楊絳先生繼續翻譯《堂·吉訶德》。他們不論在多麼艱苦的境地,從不停頓的是讀書和工作,因為這也是他們的樂趣。

毛主席詩詞的翻譯工作就是在這間陋室完成的:

這間房,兩壁是借用的鐵書架,但沒有橫格。年輕人用幹校帶回的破木箱,為我們橫七豎八地搭成格子,書和筆記本都放在木格子裡。頂著西牆,橫放兩張行軍床。中間隔一隻較為完整的木箱,權當床頭櫃兼衣櫃。北窗下放一張中不溜的書桌,那是鍾書工作用的。近南窗,貼著西牆,靠著床,是一張小書桌,我工作用的。我正在翻譯,桌子只容一沓稿紙和一本書,許多種大詞典都攤放床上。我除了這間屋子,沒有別處可以容身,所以我也相當於挪不開的物件。近門有個洗臉架,旁有水桶和小水缸,權充上下水道。鐵架子頂上搭一條木板,放鍋碗瓢盆。暖氣片供暖不足,屋子裡還找出了空處,生上一隻煤爐,旁邊疊幾塊蜂窩煤。門口還掛著夏日擋蚊子冬日擋風的竹簾子。

文革過後,他們搬了新家,居住條件好了。對他們而言,最快樂的事就是兩人每天在起居室靜靜地各據一書桌,靜靜地讀書工作。工作之餘,就在附近各處“探險”,或在院子裡來回散步。

楊絳先生說:一個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傾軋排擠,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潛心一志完成自己能做的事。

先生最經典的一句話是: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後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到最後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

是的,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無關!

這正是她人生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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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女子結婚三年被打四次,丈夫一次比一次狠,這次更是骨裂三根
  •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未來不要成為“困難戶”,被社會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