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位移之後會有一番感觸。
從此地到彼地,會有一種時空變換的感覺。時間還是那個時間,空間卻大大不同了。但天空仍然是那個天空,太陽、月亮、星星也還是原來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卻大大的不同。於是有詞人柳永感嘆:“暮靄沉沉楚天闊。”而對於時空阻隔不能團聚,蘇軾感嘆“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連偉大的毛主席也感嘆“環球同此涼熱”。人的肉身受到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但並不是毫無主觀能動性的。人可以趕時間,卻不可以超越時間。但人可以跨越空間,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只是空間阻隔過於長遠,也就把人限制住了。
人比一般動物高階的地方是有思維,能夠思想。時間和空間阻隔了,思想可以到達。但人也有思維停留,有習慣思維定式,還有戀舊的脾氣。尤其是在位移之後,突破了一定的空間阻隔,到了另外一處地方,就會和原來的地方做對比。不僅改變了空間,而且改變了人和物,改變了生活、學習、工作習慣,也就要生出一番感觸了。
騎車子到很遠的地方和坐汽車到很遠的地方感覺是不一樣的。騎車子能看到路邊風景,自然過渡,到遠處就不覺得很突兀,也不覺得很陌生。而坐汽車雖然也能看到路邊風景,但都是一閃而過,到了遠處就覺得有些不適應,有些陌生,需要一定時間適應。但人們並不會捨棄汽車而去騎車子。到了現在,似乎沒有那種陌生感了。村裡都鋪上了柏油馬路,房子大多都是一個樣式的,還有城市的樓房也是樣式一致,從這個村子到那個村子,或者從這個城市到那個城市,絲毫沒有違和感,好像在一個地方串了個門,沒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麼,是不是城市化程序的緣故,消弭了濃烈的地域色彩?
可能是吧。雖然跨越省份就能看出不一樣了,吃的、喝的、說話都不一樣,但是建築還是一樣,卻讓人生出賓至如歸的感覺。走到哪裡都有旅館,都有吃的有喝的,都能生存,那麼,這種出走式的旅遊還有什麼意義?
同質化的建築似乎並不能完全消解人們的陌生感,商業化氣息也不能完全中和人們對時空的空漠感。位移之後,人會有一種獨特感觸,似乎只有他自己才會知道。以往的日子和情感似乎都可以拋棄了,但又不能完全拋棄,畢竟經歷過。如果人死後也有靈魂,到了彼岸,是不是也有一種活著時候位移的感覺?難怪人們把死去的人稱為遠行的人,認為他們到了另外的地方,就永遠不回來了。這樣想法似乎可以緩解悲痛,給生者活下去的勇氣。
人在一個地方生活久了就會習慣了當地的風土人情,當然也有不習慣的,被動接受的,但被動接受也是一種習慣。遠離了這個地方就相當於重生了一回,獲得更為新鮮的感受,開了眼界的同時會比對以前的生活,看得相對開放一點,要重新來過。由此來看,人有什麼捨不得、放不下的呢?說走就走,就什麼都放下了。
到另外的地方去似乎可以算作一種徹底的斷舍離,放下物執、我執和情執,重新開始。也算是在另外一個空間活下去了,時間久了也會生出故鄉的感情。唐代詩人劉皂的《旅次朔方 / 渡桑乾》寫道:“客舍幷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咸陽。 無端更渡桑乾水,卻望幷州是故鄉。”在幷州住了十年,要回家鄉咸陽了,卻看著幷州是故鄉了。人的感情真的如此複雜,也有著移情於外物的意思。空間位移,不知道牽扯了多少兒女情長;而空間的阻隔又不知道隔斷了多少鄉音鄉情。
人不可以超越時間,值得慶幸的是,人可以有限度地超越空間。不管阻隔還是位移,都會帶來和原來不一樣的情感,讓很多詩人、文學家寫入作品,代代傳唱。其中富有的詩情畫意,文氣和藝術風格,似乎永遠挖掘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