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雪花靜悄悄地落下來,還沒有完全從上一次凍雨中融化的城市再次被一片白色包裹。一夜之間,雪覆蓋了人們來過這世間的足跡,天亮之後,又有絡繹不絕的行人重新烙下腳印。
我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行色匆匆的他們,不問來處,不問歸途,但每個人心中都有某一處想回去的地方。有人正在回去的路上,有的人自知再也回不去了。
我也常常在想,腳下的路究竟通往何方呢?李誕說,人生只有一種結局,就是我們都知道的那種,只要沒到那一天,就好好活著。我們大概都在為好好活著而尋找一個去處,其實那個地方無關名利,無關金錢,無關夢想,只關乎內心,關乎那個所在是否令我心安。
記得主持人崔爽曾說過的一句話:“你為之奮鬥的他鄉,又何嘗不是你難忘的故鄉,它更像是一種信仰,它讓你站在這裡,卻看到更遠的地方。”在成年人的世界裡,故鄉的概念漸漸淡化成為了一個只與自己的童年有所羈絆的舊址,那個你出生的地方不是你的選擇,你將要去到的地方才是心安之所。
古代的文人墨客常常將放逐他鄉的感慨訴諸筆端,“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為陷落的長安,為戰敗的時局,何曾心安?“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為“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愛人,為萬種風情再無人可訴的孤寂,何曾心安?“天盡頭,何處有香丘?”落花逐水飄零,葬花人卻要問一句“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這些穿越千年的悲喜,猶如流轉的時光在人世間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叫做鄉愁,因為心有不安,所以無盡惆悵。
到底何謂心安呢?卡爾·馬克思生於德意志,逝於倫敦,相較於妥帖安定、衣食無憂的生活,他似乎從未被命運善待,幾乎活在被驅逐的厄運當中。即使自己的處境已經捉襟見肘,他仍然會收留那些在巴黎公社中失敗的人們,仍然與自己的妻子恩愛一生,為了人類更崇高的事業寧願流落異鄉。正如加繆在他的《夏天集》裡面寫道:“在隆冬,我終於知道,我身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那大概是一個人刻在骨子裡的倔強,印在靈魂裡的堅持。在我看來,心安就是我願意我的信仰在某一處生根、開花。
或許某一年,我們中的很多人都會來到另一個地方,那裡未必是我出生的地方,未必繁花錦簇、燈紅酒綠,但那裡有他處不能代替的東西,有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有我往後餘生都寧願追隨的一切,有別處給不了我的心安。
在這一切沒有到來之前,我大概也是個流浪漢吧,正因如此,才會勇敢地向前邁步,更不害怕漂泊無依,因為我所走過的路,無論去哪,都是回家的路。
“心安之處是吾鄉”這看似超脫紅塵的一句話,是灑脫卻不是叫人隨波逐流,是無慾卻不是叫人自甘墮落。“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長大後的我們,常常因為不經意聽到的一首媽媽哼過的搖籃曲就潸然淚下,也會在某一夜的夢裡回到那個能看見彩色雲朵的村莊,還有夕陽下和稻草人捉迷藏的自己。而當我們從全部的回憶中醒來,還是會笑著走到陽臺,眺望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說一句“原來他鄉是故鄉,故鄉亦是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