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常常聽父親唸叨他的老家。父親說起老家時,臉上總是掛著微笑。
父親是不輕易展露笑容的,唯有老家才能讓父親從心裡笑到臉上,由此我知道老家在父親的心裡的分量。
——它是父親的嚮往和期盼。
也是我的嚮往和期盼。我好想父親帶著我回老家走一趟。
父親也日思夜想盼著能回老家看看。
父親最初動這個念頭是在六一年前後。那時,我四歲,弟弟也年滿2歲。他把回老家的想法和母親說起時,我彪悍的母親不僅嚴詞拒絕了他,並且還臭罵了父親一頓。懦弱的父親只好打消回老家的念想。把對老家的思念深深埋在心底。
夏夜乘涼時,父親一邊搖蒲扇一邊給我們講老家的故事,講他小時候的故事。
父親雖然沒有文化,但他說故事的水平一點不比茶館裡的說書人差。他把老家和他說得有聲有色,讓我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它就像一塊磁鐵,牢牢地吸住了我,使我恨不得長一雙翅膀飛回父親的老家去看看。
時光飛逝,我們在父親盼望回老家的歲月裡一天天長大,看著生龍活虎的子女,父親老話重提——我想回老家看看。
母親依然將父親一頓臭罵。
你老家人都死光了,你回去看啥子?
父母雖然死了,堂兄堂弟還在,伯父肯定也健在,我想回去看看他們。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娃兒一個都不許帶起走。母親依然是那一句話。
你給我一點路費錢,我呆過三兩天就回來。父親可憐巴巴地對母親說。
你找這點錢,一家大小飯都吃不飽,還有錢拿給你坐車耍啊?呸!母親惡狠狠地說完,還向地上啐了一口。
我都戒菸五年了,你就把這五年的煙錢給我就行了。父親繼續哀求母親。
飯都吃不飽,你還吃煙,你硬是想得好安逸嘢。
父親無語了,他拗不過母親。
從那以後,父親再也不向母親提回老家的事。他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裡依然很想。直到一九七六年初春溘然長逝,父親回老家的夢才得以終止。
父親的夢結束了,但我的夢卻開始了。
我經常夢見父親和他的家鄉,雖然我並不知道父親的家鄉什麼樣子,但它的輪廓卻已經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每當聽人說起“回老家咯。”更是引起我的無限遐想。
它像魯迅筆下的故鄉:蒼黃的天底下橫臥著一個古老的村莊,還是郁達夫筆下的故鄉:兩岸全是青青的山,中間是一條清淺的河……
我竭力想象著父親的家鄉,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回父親的家鄉去看看。
這個念想使我尋找父親家鄉的願望更熱切了。我想,我一定要找個機會回父親的老家——湖南常德看一看。儘管我還不知道父親的老家在常德什麼地方,不管它是貧瘠還是富饒,我都一定要回去看看,我要替父親了卻這個心願。
有了網際網路以後,我試圖透過網路找尋父親的老家,可是我認識的人很有限,我在網路登載的尋親訊息如石沉大海,然而我尋親之心不死,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找到父親老家的。
2007年於廣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