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沒意思這話，好像從我念大學那會，年輕人就開始說了。後來畢了業開始工作，過年對我們的更多意義，是回家，是團圓。至於年味麼，那是真感受不到什麼的。

今年回來得早，離過年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卻基本每天都在被各式提醒"要過年了"。跟以往幾年的感覺，確實有些不同，大概是因為我作為旁觀者，目睹了我家以及鄰居，如何一點一點地往冰箱存年貨（主要是吃的）的過程。

01 大魚大肉

我還沒到家的時候，我媽就老打電話來問香腸怎麼做、臘肉做多少，等回到家了，樓頂已經曬上幾掛了。據我媽說，買肉花了兩百多塊。

回家第二天， 我爸拎回來五斤排骨、一隻豬腳。第三天趕上市集，我媽來來回回跑了三趟，終於買上了十斤肉，大呼安心了。也是這一天，中午我媽在河邊洗衣服，我過去站了會，洗衣服的各位嬸嬸都在交流自己那天的戰績。

"今天特意趕另外一個市集，買肉買了差不多一千塊了，排骨、肉、牛肉"

"我也差不多，八百多九百塊，錢抽一抽就沒了"

"不過也總算安心了，過年沒有肉可怎麼行呢？"

回家第四天，還是在河邊（我們村兩條河，一條主要洗衣服一條主要洗菜），遠遠見著兩撥人在用刀刮什麼動物的頭。我以為是豬頭，結果走近了一看，是個牛頭，三家人一塊分了個牛頭。中午吃飯空檔，鄰居跟我媽說，"我們兩家也合一個牛頭吧，xx（村裡人的名字）說是已經跟別人說好了，三家分也不好分，乾脆就我們兩家分好了，一家半個"

我媽欣然應允，反覆強調，"那我們就說好了啊，就我們兩家分一個牛頭"

一度我都覺得人類也太殘忍了，直到我媽跟我說我很喜歡一個菜其實就是牛頭上的肉。買人家弄好的要40一斤，但直接買牛頭自己收拾就差不多20一斤。好吧，我竟然也有點期待起我家那半個牛頭來。

跟鄰居說好的牛頭還沒見蹤影，我爸又陸陸續續拎回來牛肉、豬仔肉（就是乳豬），今天又帶回來一箱章魚腳。我媽整理整理冰箱，發現前兩年換的大冰箱的冷凍層已經放滿了（前兩年我給買了臺雙開門的冰箱，原因就是我媽說過年放不下），於是打算把之前的舊冰箱也開起來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大戶人家呢，冰箱都要用兩個。

中午吃飯，坐在門前空地我媽跟鄰居交流目前的"戰況"。

"豬肉、牛肉、豬腳、幹雞腳、幹鴨掌什麼的都已經買好了，今天還給拎回來幾個那叫什麼章魚腳的，我反正是不喜歡吃"

鄰居也接話，"我也備得差不多了，前幾天得空我把這些肉全給切好了一個袋子一個袋子給裝上凍起來了，後面炒菜就方便了。不知道那個牛頭什麼時候給我們拖回來"

"說是還沒去買，前面聽到說今年不一定清魚塘，炸魚塊少了也不像話"

我家門口這條河，村裡實行合夥承包制，我家參與過一回。一般都是臘月二十五六開始放水，抽乾河裡的水，參與承包的家庭下去捉魚、撿田螺，結束了開始均分。小時不怕冷的時候，我也會跟著下河抓魚，工作後就不幹這活了，我嫌冷我媽嫌髒衣服。想起去年一家人乾魚塘捉魚，可謂是全村出動，因為魚塘主人說了，想吃魚自己下去撈，看中哪條捉哪條。

我喜歡吃魚，當時也跟一群人站在河堤上，不過實在是沒什麼裝備，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魚塘裡的人一條大魚一條大魚地抓。最後我媽扯著我回了家，說是等他們弄完了看看能不能分到一兩條，倒是還有剩的，就是個頭特小，我媽沒看上眼。當然，村裡人基本都看不上眼，不然怎麼就偏偏給剩下它們了呢。

"我家這個前幾年還說自己做得不好吃，這兩年說這個味道行了"

"你別說，自己做的還真好吃點，就是磨工夫，早知道我也買點生瓜子跟你一塊弄了"

我媽頗有經驗地跟這位嬸嬸"指點了下江山"，嬸嬸表示買了生瓜子過來請教。

賣糯米粉的地方，有位老人正在裝袋，我媽認識，聊了幾句，老人家說是準備醬南瓜，就是做南瓜醬。

"不知道這幾天天氣行不行"

"昨天做肯定能曬乾了"

我跟我姐都好這口，我媽可謂是南瓜醬的大戶了。2020年前前後後做了三批還是四批南瓜醬，第一回做的直接給我和我姐寄完了；後來專門給我爸做了無糖的；沒了存貨又做了兩批，一些送給了親戚，大部分給我們留下來了。我回家來一週，一個人幹掉了一袋。

去年大家的紅薯都大豐收，基本家家戶戶都給做了紅薯條或是紅薯片。前兩天聽我媽跟鄰居交流，鄰居一陣懊悔，因為聽了誰的新法子，結果浪費了一批紅薯幹。我媽跟著一陣可惜，又說起前幾天看到的新花樣，不知道周邊哪個村子，將紅薯蒸熟了做成了柿餅的模樣，一個一個穿起來就掛在那，看著就好吃。

"曉得怎麼做不？"

"給嚐了個，確實不像我們這種有點乾巴巴的，人家那個軟得很"

現在過年準備的零嘴基本都是買了，但我們小時候，那花樣和陣勢，才真真是過年的陣勢呢。先不說種類，就說人員動員，那都是成群結隊今天一起幫你家做，明天一塊他家做的，熱鬧得很。現在麼，雖然還有些家會折騰，但早沒以前那個熱鬧勁了。

以前我想過年出門耍不想回家過年的時候，就老跟我媽說過年沒意思，沒勁；我媽問我你想要什麼意思，我爸說哪有過年跑到別人家去玩的（我爸的意思是，我去玩的城市人都在過年，你去人那旅遊算個什麼意思）。

很久沒在家這麼長時間地等待過年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年等的日子太長，倒是讓人有些焦躁起來。每天中午吃飯的空隙聽我媽跟鄰居交流目前家裡備貨的"戰況"；時刻準備著網上線下比價，哪裡便宜哪裡買；也忙著給小弟給我媽買衣服（我爸最難搞，不是他自己看過試過的衣服買回來只會捱罵，我已經放棄了）。

這麼過著過著，發現一個月時間其實也不長。一年到頭農民也就能這時候完整地休息一陣子了，在深圳的時候只覺得過年對我來說就是放個假，回家來待了這麼個月發現對老家人來說，過年像是場盛宴，一年犒賞自己一次的盛宴。舌尖上的犒賞、花錢上的犒賞、新衣的犒賞、家人團圓的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