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離開我們已經七年了,但我總覺得他沒有走遠,在我人生的每一個十字路口都有父親的力量支援著我,一次次讓我順利走過……
父親一輩子沒怎麼好好享受生活,父親三歲時我爺爺去世了,他小學還沒畢業就得扛上生活的重擔,十四歲時被招為煤礦工人,當時去煤礦上班是很危險的,因為要下礦井,那時候的安全措施很少,幾乎全靠自己把握,只要不是家庭特別困難,一般老人是不捨得讓孩子去下礦井的。
父親從不跟我們說工作的苦和累,展現在我們面前的都是慈祥和善的笑臉。下礦井一去就是一天,上下要爬臺階,臺階很陡,檯面溼滑,爬著爬著腿就發軟,一旦有閃失就會丟掉性命。儘管父親每次上來都已精疲力盡,但心裡還是很滿足。
父親年復一年的辛苦付出換來了一家人的殷實生活,至於我,簡直是養尊處優。每當換季,父親都是從城裡給我買漂亮新衣服,招來鄰居和同學的誇讚和羨慕。特別是過年,父親早早就給我買好新衣服,鄰居和同學有條件的也讓父親給捎著買,沒條件的就拿著我的衣服當樣品找裁縫比著給做一件。
聽很多同齡人說小時候曾吃不上飯,我很慶幸沒有這種經歷。記憶中都是我挑揀飯,而不是渴求飯。記得小時候跟父親去單位食堂買飯,父親先排隊給我買了饅頭,結果我不喜歡,他又從另一個視窗排隊給我買麵包,直到我滿意,他才去下一個視窗排隊給自己買黑色窩窩頭。這麼多年過去了,每當想到這一幕,我總會淚流滿面,陷入深深的自責……
父親對工作認真負責,與鄰居關係和睦友好。父親工作期間,獲得單位各種榮譽很多很多,發了很多印有“先進工作者”字樣的生活用品,還有許多獎章,父親把一枚枚獎章放在鐘錶框裡掛著,生怕沾上灰塵。這些榮譽是對父親辛勤付出的最高褒獎,在父親眼裡,這些榮譽遠比他的付出更加珍貴。
父親結婚時買了一輛大金鹿腳踏車,他非常愛惜這輛腳踏車,把車架用塑膠帶通通纏了一遍,每次下班回家,不管多累,第一件事就是給大金鹿“洗澡”,每一根輻條都擦得鋥亮。父親愛車,但不吝惜車,每遇到有鄰居借車,父親總是答應人家,即便自己有事要辦也先依人家,照父親的話說,“人家才用幾回啊?說不定我的車子給人家辦大事呢!”父親說的“辦大事”指的是接新娘子或者去相親。那時候的農村娶媳婦沒有現在這種隆重的儀式,更沒有豪車隊,腳踏車在當時就算“豪車”了。相親如果騎一輛大金鹿,成功的機率要高出幾倍;結婚用腳踏車載新娘子,要比木推車風光很多。時間久了,只要父親上夜班或休班,白天肯定有人來借父親的腳踏車,以至於多少年以後,很多鄰居還說他的媳婦是用我父親的車子帶回來的。
父親深知沒有文化的苦楚,努力支援我們上學。我上初中開始,弟弟妹妹也都開始上學,那時候不是義務教育,學費需要自己付,我們三個同時上學那幾年家裡生活明顯緊張了許多,好幾年沒置辦過像樣的傢俱和家電。我第一次高考落榜了,當時一家國企招工,高中畢業生交8000塊錢就可以成為正式工。父親動心了(儘管當時他手裡真沒這麼多錢),想讓我去上班,我不同意,估計他覺得高中畢業已經不錯了。那天正好舅舅來我家,父親跟舅舅說起這事,我當著舅舅的面跟父親說:“我就復讀這一次,如果考不上,我就不回家,不過您放心,我會給您養老的。”父親見我很堅決,就妥協了。最後我聽到父親跟舅舅說,“本來我尋思花8000塊錢這孩子我就算安置好了,也算放下一個。”原來父親是為全家考慮的啊!固執任性的我根本沒體會到父親的良苦用心!
七月底的一個午後,父親送我去復讀學校報到。那一天天氣非常熱,太陽炙烤著大地,因陽光反射,遠看柏油路面像灑了一層水。一切都影響不了我迫不及待到學校的心情,一路飛速騎車,把父親遠遠甩在後面。等我走過一個大下坡,回頭卻看不見父親人影,我就在路邊樹蔭下等著。漸漸地,坡頂出現一個晃動的人頭,然後肩膀,然後整個人斜著身子弓著背推著腳踏車艱難的爬上坡。我一下子想起來最近父親腰疼非常厲害,醫生建議手術的,騎車爬這個高坡對父親來說已經非常困難,父親的車上還載著床墊、被褥等生活用品,到近了我發現父親的衣服全被汗溼透了,現在想來,那應該不全是因為天熱的吧?
父親一生最願意做的事是幫助別人,最不願意做的事是麻煩別人,即使自己的子女他也不願意讓我們多為他付出。2013年國慶節前夕,父親查出肺癌,這對我們全家來說就是晴天霹靂,一下子讓我們亂了陣腳,我們家人怎麼也會得這種病?不管怎麼不願意接受,不管活檢報告單上的“肺Ca”字樣多麼刺眼,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剛開始我和弟弟妹妹商量不告訴父親這個結果,就告訴他是因為早年下礦井落下的職業病,過段時間就會好。他也試探著問過幾次,我們都很堅決地否定了他的猜測,他也接受了我們的說法。晚上,我和弟弟妹妹要陪床,父親堅決不同意,除了母親,誰也不能陪床。其實,他老人家是看我們孩子都還小,需要照顧孩子,不想讓我們分心。
父親本來就是一個很樂觀的人,加上母親照料得好,住院期間還胖了,人也能正常活動,就是需要做放療,父親叫“烤電”,還跟醫生開玩笑,“烤電對我來說就是考試,這是老天爺知道我沒大上過學,讓我補考來了。”父親最終還是沒“烤”過關,過度放療讓父親的肺纖維化了,幾乎失去了呼吸功能,2013年臘八節這天,父親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參加工作後,我曾下意識地尋找一個標杆、一個榜樣,腦海中出現的最豐富最完整的形象就是父親了。父親是我前進路上的一盞燈,給我指明方向;父親是我生活中力量的源泉,讓我度過一個又一個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