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0年12月19日
地點:家門口的養老院
從十月中旬去看過焦爺爺之後,我基本就把週六的時間都給了走向臨終的奶奶了。
每一個週六,無論有多少事情,無論孩子有多少課,我都全部推掉,帶著他們回老家,讓奶奶聽聽這些重孫們的呼喊。
每一次,無論奶奶的身體多麼虛弱,只要一看到我的車子到家,一聽到孩子們,太太,太太,太太的叫喚,她的臉上就總會浮現出難得的笑容來。
直到奶奶離世半個月之後的這周,我才得以有時間想起養老院的焦爺爺。
天雖然越來越冷了,但不能下床,甚至不能翻身動彈的焦爺爺,在開足空調的房間裡,應該是已經沒有辦法去感受這個冬天了。
從一樓大門走過的時候,又遇到了上回那位保安。他可能有點忘記我了,但我一提醒,他就想了起來。
我說:“師傅,不會忘了我吧,你還說,沒來的時候,想不通,來了之後,覺得到養老院好呢。”
經我這麼一提醒,師傅哈哈一笑說:“哦,我想起來了,對的,對的,你就是那個來陪快要走的老人的,是吧。”
我說:“不叫快要走的老人,我們叫臨終心靈呵護。”
師傅突然想起來似的,說:“對,對,對,叫臨終關懷,沒錯吧。”
我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朝樓道走去。
整個養老院的樓棟裡,都開了暖氣。剛走到一樓的拐角處,我就忍不住把外套的拉鍊往下拉了一點。
冬天是很多老人最怕的季節,一不小心就可能呼吸不上來或者摔倒,所以儘管這一天的天氣不錯,有點太陽,而且沒有風,大廳裡也沒有幾個人。
我走到207門口時,並沒有急著推門進去,因為我怕裡面有崔爺爺的家人在。透過房門上方的一塊正方形玻璃探視窗,我看到屋裡並沒有人。不過,在床頭,我看到了一束鮮花。
我向大廳裡,一位護理員招手示意了一下,那意思她是懂的,就是我要進屋去了。
可能是因為開暖氣的緣故,所以,屋內的氣味比之前還有些濃,加上鮮花的香味,我覺得並不適合老人。我走到床頭摸了一下那束鮮花,感覺應該就是上午送來的。
當我搬過椅子坐在床邊,將手搓熱伸進被窩握住焦爺爺手的時候,一下子就想到了奶奶臨走那一夜,我握著她手時的感覺。
焦爺爺的手也到了皮肉相依的狀態,而他的生命也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而他之所以還沒有走,或許還有眷念,還有牽掛,還有羈絆,就如同奶奶最後始終在呼喚我的名字一般。
我沒法幫助焦爺爺開啟他的心結,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靜靜地陪伴,讓他的生命在更多時候不會感到孤獨。就如同送來鮮花的人一樣,即便是來去匆匆,對於靜臥在床上已經感受不到時間流淌的老人來說,也是一份波瀾壯闊。
開啟手機,再次播放《歷史轉折中的鄧小平》有聲讀物,於是,爺爺又陪我聽了26分鐘的一集,又帶我回到過去,回到了那個滿載他青春回憶的40年前。
整個播放過程,焦爺爺沒有任何反應,直到一集音訊播放結束,我將手從他的手上拿開的時候,感受了來自他指尖的一絲眷念與不捨。
我不知道,焦爺爺會不會在我的哪一次陪伴中,就這樣安靜地離去,但我知道的是,自己並非是他一直牽掛不下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讓老人平靜走完生命最後一程,我有很多努力辦法,可讓老人放下牽掛離去,則是我所無能為力的。所以,真的想更多次遇到爺爺的家人,想更多時間看到他們能夠陪伴在這裡,讓爺爺生命的最後一程了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