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公子:
我今天想給你講我的情感故事。
十年前,我剛好十九歲,花一樣的年齡。從一所職高畢業後謀了一份賓館服務員的職業。這是我們市裡最高檔的酒店,四星級,經常接待的是政府官員和國有大企業的領導。
我被分配在餐飲部,同事們都是差不多的年輕女孩,嘰嘰喳喳,生活簡單,但也很開心。
在這裡用餐的人基本都算是社會成功人士,多數大腹便便頤指氣使,我們也習以為常了。
他叫秦振宇,是泰格造紙廠的副廠長,紙廠很大,有兩三千員工,秦振宇年輕有為,在廠裡特別有威信。當然,這些都是我在賓館老員工嘴裡有意無意間慢慢“釣”出來的。
以後,我對秦振宇格外上心,他們經常來賓館吃飯,每次我都藉故找同事調換到他們的包廂裡。生意人談業務離不開拼命喝酒,我看到他喝得臉上如潑豬血,偷偷將他的白酒換成了涼開水。秦振宇很快喝出來了,心有靈犀,眼睛望著我眨了一眨,有感激,也有點小小的挑逗。
直到有一天,秦振宇他們吃過晚餐後,包廂裡進來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徑直走到秦振宇面前,說是沒帶鑰匙開門。席間的人都叫她“秦太太”。原來這女人是秦振宇的妻子,她十分美豔,簡直可以用“驚為天人”來形容,身材性感,打扮時尚,渾身散發著襲人的香味。她跟秦振宇,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忽然心裡跌入地獄一般失落,說不出什麼滋味,悄悄地走到洗手間裡痛哭了一場。
我如一個失戀的少女一樣,頭腦裡瞬間像頑童掏空的鳥巢,一派荒蕪。
此後幾天,我竟然有些魂不守舍,工作中連連失誤。領班是我一個遠房姐姐,她見我有些不正常,把我叫到房間談心。我把憋在心裡的委屈一股腦全部對她傾倒出來,姐姐是個成熟的女人,她很理解我。她安慰我道:你是個真空一樣乾淨的女孩,但這份感情比氣球還要虛幻飄渺,妹妹,放下吧,當什麼都沒發生。
客人散席後,我掏出那張紙條,看那一排遒勁有力的數字,看了半天,然後將它撕成碎片,雪花一樣撒向天空。
再見,我一廂情願的初戀。
我摺疊起我荒唐的暗戀,重新調整人生座標。
五年後,我結婚了。
我的丈夫叫餘良,是相親認識的。我的婚姻非常草率,根本沒有經歷戀愛的過程,粗俗些說,簡直就是與牲口配種無異。
餘良是那種丟到人堆裡再也找不到的普通男人。個子不高,相貌普通,經濟狀況也一般。當初我是在完全對戀愛失望的情況下隨便答應了他。從外貌上來看,餘良娶我確實是高攀了。好在他對我非常好,百依百順地寵著我。他常常說,娶了我,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份。
然而,沒有感情的婚姻非常痛苦。我看餘良,什麼都不順眼,總是挑刺,搞得他無所適從,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無助。靜下心來,我又可憐他,刻意地在夫妻生活中補償他。
晚上,餘良小心翼翼地趴到我身上過夫妻生活,處處照顧我的感覺,彷彿刻意迎奉女王的面首。而我,奇怪地總是在腦子裡蒙太奇一樣閃現出秦振宇的影子來,我覺得自己可恥極了。
只要是開燈作愛,我一看到餘良那張顯得有些平庸而猥瑣的臉,下面就乾涸起來,沒有半點快感可言。關了燈,我可以盡情將身上的人想成秦振宇,意淫那個英姿颯爽的男人。
結婚第二年,我生下了兒子。剛好我姐姐在省城跟別人參股開了一家賓館,她極力攛掇著要我去幫忙,於是兒子一歲後,我就託付給了婆婆帶,自己到省城工作去了。餘良在骨子裡不放心我獨自在外面,於是過了兩個月,也到了省城,在建材市場開了家小小的五金店。
賓館在嶽麓山腳下,我常常下班後去爬山,這些年來,我慢慢喜歡獨處,享受那種安逸和自由。有一天,我正在山頂的休閒椅上坐著,總感覺側面有一雙眼睛盯著我。我不經意間抬望一看,恍如隔世,那個男人分明是秦振宇!
我的心,彷彿一下從寒冬穿越到了春天,漫山遍野的野草瘋長起來!七年多過去了,我仍然在意這個男人!
我失態地怔住了,秦振宇確認是我,走上前伸出溫暖的大手握住我的手,握了很久,緊緊地。剛好一片落葉飄在我肩頭,他細心地為我拂去。
秦振宇英武的模樣一點都沒變,似乎更成熟更有男人味了。我們肩並肩走了好久,一直走到下山。那天,我們聊了許多,他現在已經是集團的副總裁了,說很忙,今天是第一次難得閒下來爬山,竟然碰到了我!許多事情,上天冥冥中是有安排的。他說。
那天回到家裡,我的心一直狂跳不已。相思成災,好不容易熬過一夜,第二天,我就迫不及待到他的公司去找他了。
秦振宇很熱情地接待了我,但沒有表現出任何曖昧來。他是個很有責任感的男人,他的社會地位不容他有什麼緋聞,我們像老朋友一樣談話,我莫名地少了些仰視的拘束感,我談我的家庭,婚姻,他也談他的事業和婚姻。透過他的嘴裡,我才知道他老婆是個才女,也是一家證券公司的高層管理,天天奔忙著各自的事業,他們很少像煙火人間的凡俗夫婦一樣在家裡待著。
我知道,憑我,一個如綠葉般平凡的女人,跟他不會有感情交集。何況都有了家庭,有了責任。只是我們此後一直聯絡著,或者我去看他,或者打電話,相互關心著。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那次秦振宇生病住院。
那天,我正在上班,忽然手機響了,秦振宇虛弱的聲音傳過來,他說:葉子,我在醫院,你可以來照顧我一下嗎?
我心裡一下提起來了!他病了?嚴重嗎?我連忙跟姐姐請假趕到醫院,好在不是很嚴重,只是做了膽囊微創手術。我幫他擦臉,端水,認真的照顧著。我不經意間問他:嫂子沒時間嗎?
秦振宇臉上剎那間黑下來了,他告訴我,他妻子除了看望過一次外,就沒有再來了,她也不會照顧他,連削個水果都不會,更別說為他擦臉了。
我心裡一痛,居然流下了眼淚。
我在醫院裡照顧了他一個禮拜,細心體貼,甚至為他擦身子,扶他上廁所。
秦振宇出院後,為了感謝我對他的照顧,他拿出一張卡,說裡面有一萬塊錢,要我收下。我斷然拒絕了。我脫口而出,說:照顧你我很幸福。
秦振宇一下愣住了,我也愣了。
我咬了咬牙,將自己從少女時期對他的暗戀忍不住說了出來,越說越委屈,後來伏在案上痛哭起來。
秦振宇感慨萬千,忽然捧著我的臉,吻了我。
那天晚上,我們在外面開房了,那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我瘋狂地叫喊,彷彿浮在雲端,周身都是彩色的鮮花……
那天分開時,我暗暗發誓,既然已經了卻心願,那麼僅此一次,這段畸戀也應該畫句號了。但第五天秦振宇打電話來時,我又迫不及待地赴約了。
我們這種關係保持了快一年了,每次見面,我和他都有一種新的激情。他是名人,我們每次見面,都不敢開車,打車到偏遠的小地方,眼睛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生怕遇到熟人。吃飯也是耗子一樣躲在角落裡,我們見不得光。有時候,我為我和他感到悲哀。
我的丈夫餘良什麼都不知道,每次生意稍好一點,他都興高采烈、大呼小叫地打電話給我報喜訊。賺的錢每一分都交給我保管。我特別內疚,很想對他好一些,但當他因為勞作而粗糙的手掌摸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又極度反感,嫌惡。
秦振宇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妻子離婚,他們都是社會名流,注重名聲。於是對我特別內疚,他什麼都給不到我。他曾提出給我一筆錢,一筆百萬鉅款,來表達自己的愛意,我拒絕了,我愛他,我不是普通意義的小三。
就這樣,我一邊放縱自己錯誤的愛情,一邊愧疚地面對自己的家庭,我知道,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天衣無縫的,我終日惴惴不安,彷彿懷抱著火藥桶,痛苦而無奈地等待著命運宣判。
我應該怎麼辦?公子。
風中的葉子
葉子:
你的情感故事,似乎很美,很感人。甚至,你自認為為愛情甘心付出,神聖而偉大,暗中將自己罩在一片光芒之中。
其實不然。
首先,你是個平凡的女人,秦振宇是個人中之龍。人是分圈層的,你和他的世界格格不入,氣場不在一個平面。秦振宇被超級接地氣的你感動,就像經常吃海鮮的人突然接觸到了瓜菜,當然口味會被刺激到。
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是童話。
其次,你對秦振宇是仰視,很多時候理想化了。如果真的跟他過日子,像你們家老公一樣朝夕相處,可能感覺就不一樣了。你會發現,原來他也是個凡人,也一樣會在床上放屁,吃飯韭菜葉子會沾在牙齒上。你想想,他老婆是多麼聰明的女人,跟他都沒有夫妻間的恩愛,證明他自有他的性格缺陷。
最後,我勸你正視現實,珍惜眼前人。你老公對你這麼好,你不感動嗎?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個凡夫俗子,那就要甘於平凡,敢於平淡,抵制誘惑。
世界上很多悲劇,源於不知足。
祝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