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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巖松講,家就是少時最想離開,在外打拼後最想回去的地方。

更多的人都講,媽在,家就在。

對此,我感同身受。

六九年應徵入伍,農曆正月初七離開家時,風淡雲輕,與母親揮揮手就走了。當兵兩年,提了幹,最想的就是回去看看媽。用了十八個小時,轉兩次車,從合肥趕回家,我一口氣吃完一碗媽媽做的拉拉麵,似乎這才是自己嚮往的地方。

原以為,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會淡了這個家。其實不然,當倆人決定利用婚假去老家看媽媽時,仍然歸心似箭,輾轉金華,冒雨趕回家看媽媽。媽媽也在盼著早點見到兒子和兒媳。到家才幾天,婆婆與兒媳雖然語言不通,但連猜帶比劃,倆人就處成了一家人。總之,媽在時,媽就是家,家就是媽。

有了兒子,自己當了父親,家總該遠了點吧?也不是。那年,兒子三、四歲,我們三口回家過年,全家其樂融融,假期結束了都捨不得離開。在家的這些天,兒子過得很快樂。他在城市裡雖然也見過雞,但在他眼中的雞,都是一隻一隻的,用繩綁著的,或者關在紙箱子裡的。而他到奶奶的家,第一天就發現,這裡的雞是一群一群的,到處都可以遛達,不怕人,很可愛。他與這些雞成了朋友。白天他候在雞窩前,母雞一下蛋,就掏出來捧著給奶奶。晚上睡覺前還要去雞窩數數雞少了沒有。有一天,他給雞餵食,發現一下子多了好幾只。問他奶奶怎麼回事?他奶奶告訴是鄰居家的。這下,他大為費解了。問奶奶“別人家的雞,沒經過我們同意,怎麼可以隨便到我們家來吃飯?在一起久了,分不清是誰家的,弄混了怎麼辦?不回去,他們家找不著怎麼辦?”。在餵食時,堅持要把別人家的雞趕出家門。結果,趕了鄰居家的雞帶走了自己家的;趕回了自己家的雞又帶回了鄰居家的。幾番折騰,忙得滿頭大汗,毫無效果。奶奶告訴他,這是鄉下,自家雞與鄰居家雞都在一起玩,一起吃,白天是分不開的,夜裡它們就各回各的家,一般不會少的。聽了奶奶的一番解釋,他才算弄明白這一切,把心放下了。他奶奶高興地告訴我們,這孩子從小很講規矩,也很顧家。借奶奶的吉言,她孫子後來成了部隊幹部,真的很講規矩,會管“家”。

二OO七年我母親離世,終年八十六歲。這之後的十幾年,我也回去過幾次。媽走後我第一次回家,急急地進家門,所有傢俱原封不動,但已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燒柴火的鍋灶還在,但灶已冷、鍋已涼。媽的臥室門還開著,但沒有了倚門等待的媽媽。我頓時心灰意冷,給媽媽遺像前點上一對蠟燭,上了一柱香,拜了拜,說了聲,“我回家來看您了”。爾後陪她靜靜坐上一會,就起身走了。這時真有無限惆悵,無比落寞。似乎家真的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家到哪裡去了?

恍惚中,我又覺得家還在,媽沒走。往事一件件地浮現在眼前。

她走的那年,我曾回家。那時,我們並不知道她得病了。我應約到家的第二天去戰友家參加聚會。當晚,她再三叮囑我,聚完會一定約她認識的幾個戰友回家吃晚飯。我答應了她。於是,她很早起床,殺雞,買豬肘子。把雞和豬肘子放進瓦缸子,加上水,黃酒,醬油,薑片等佐料,用豆腐皮封口,放在炭火上慢慢燉上大半天,水燉成了濃濃的汁,香氣四溢,是道家鄉名萊,過去和戰友在家吃過幾次,都大加讚賞。媽媽就放在心上了。 我怕她太累。告訴他,戰友在一起吃什麼不重要,主要是敘敘舊。她卻堅持一定要上這道菜。她對我說,這道菜,很費時,飯店裡做得不地道。趁我還會動,做給你們吃,我若不在了,你們想吃還不一定吃得到呢?我見她說到這份上,就隨了她。

  那天,我們一幫戰友酒足飯飽又打牌,傍晚才趕到我家。我媽做好了一桌萊,就一直盼著我們,擔心又被請到別的家去。見到我們一幫人到家。媽媽高興得合不攏嘴。當戰友們都狼呑虎咽,掃光這道菜時,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忙著收拾碗筷了。

  那次回家住了幾天就準備返程了。媽突然告訴我,“你不是喜歡吃炒米粉嗎?我準備了一些,還加了不少糖,你肯定喜歡”。我脫口而出“那還是上初中時,吃不飽,肚子餓,就想吃炒米粉。現在誰還會喜歡吃這東西”。媽自言自語地說“噢,可不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我總覺得你還小,還是眼前的事,還記得你想吃吶。唉,那時你想吃,媽沒辦法弄給你吃,現在弄到了,你又不想吃了”。我說,留著你自己吃吧。她又補了一句“這是媽專門給你做的,補償你的,雖然補的遲了點,但我做到了”。我忙於趕車,沒去用心理會這些話。有人說再大的年令,在外做再大的官,在母親面前,仍然是一個孩子。我覺得自己在媽媽面前就是一個孩子,而且是一個不懂事孩子。現在想起這些,總是十分內疚。也藉此,向媽在天之靈道一聲“對不起”!

  媽媽為什麼要做這兩件事?是因為她很相信命運。有一個算命先生告訴她,她的壽命是八十六歲。而那年她正是八十六歲。所以她就在餘生不多的日子裡,一件件在做她認為沒做完的事,主要就是補償她認為虧欠兒女們的事。她從未想向子女索取什麼,只是想給子女付出什麼;她沒想到過子女對她回報什麼,就是在臨離開人世的最後時光還是想著給子女做些什麼。

  我母親十歲做童養媳進了這個家,靠開小飯館,支撐起這個家。三十六歲時,她從這個家送走她早逝的丈夫。四十歲,她從這個家送大兒子到杭州上大學;四十八歲她又從這個家把二兒子送到安徽當兵;八十三歲白髮人送黒發人,她從這個家送走與她相依為命的病故女兒。而今,她又爭取在離開這個家前,把母親的愛多一點奉獻給子女。這就是一個平凡的母親最偉大之處。

  這個家,母親不在了。但感覺到母親留給家的精氣神還在,母親的點點滴滴往事記憶還在。有母親記憶的家,仍然是一個我向往的地方。這個永遠留在了我的心裡,留在了我的夢裡,留在了我的無盡的思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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