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又是晚上了。想著多日沒有去父母那了。走出單位，折向東邊。街上彩燈閃爍，紅紅黃黃的燈光，讓小城顯得分外靜謐，也妝扮出了節日的喜氣。

過了臘八就是年。明天，就是臘八了。邁入了年的門檻。如果是以往鄉下，這個時候，正是孩子們快樂的時候。馬上要放寒假，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穿好的、吃好的，更好的是還有鞭炮玩。

可如今，人已不惑。不惑的不只是事理、人事，就連童心、樂趣也不惑（迷惑）了。單位旁邊小園裡，久已不來。見曲徑旁兩株寒梅，已經綻放。戴了口罩，也能嗅出撲鼻的清香。摸一摸，光潔滑膩，有玉石的質地。在小梅前站一站，心底裡一聲輕嘆：梅總是如約而至，循著季節的腳步，全然不管人事紛紛亂。——難怪古人羨慕草木，幸福的是草木，疲累的只是人呢。

走過鬧攘的亂市，到體育館前燒雞店。想父母生活清寒，雞蛋都不捨得吃。買了些雞爪、雞珍。熱騰騰、香噴噴提回去。

推開熟悉的小院，父母圍了小桌正在吃飯。父親夾了一個雞珍，一口就吞了。母親說，他現在特別饞，最受不了清茶淡飯。想他以前風光時，豬肉是不吃的，整日價牛肉、燒雞。而現在呢，肉不捨得，雞蛋也不捨得了。

物價上漲，母親越來越仔細。菜都是晚上到超市，買便宜菜、下架菜。看著父母大吃大嚼的樣子，我心裡酸酸的。想想以前太傻了，困守書齋，沉湎於自我的天地，追逐著所謂的理想，甘做清高書生。可是，全沒想過，家庭的生計，為人子、為人父、為人夫的責任。有人勸我要掙錢，還委屈生氣。——這是多令人羞慚。也曾有兄長勸我：中年人，相較追求縹緲的理想，更要收拾好現實的生活。古代士大夫之所以恥於談錢——是因為他們不缺錢；君子謀道不謀貧——也是因為他有錢。一分錢也沒有，妻兒都哭鬧餓肚子，你讓他不談錢試試！

忽然想起蘇秦的感嘆：人生在世，勢位富厚豈可忽乎哉？是的，人生在世，怎麼能不掙錢！不當家不知油鹽貴。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件離得了錢！要父母家人過上好生活，是男人的責任。而要讓父母家人過上好生活，怎麼能離了錢？人常講要安頓身心，家人不安頓，身心又從何而安呢？

那些嘲諷別人掙錢，或者自視清高，恥於談錢的人，或者不缺錢，或者不負責。我理解了那些鄉人，他們挖空心思掙錢，拼了命去掙錢，有的甚至被人譏為“鑽到錢眼裡”，他們不掙錢行嗎，上有老，下有小，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婚喪嫁娶，哪個不需要錢呢？所以，我採訪一個企業家，他第一句話就是：我是窮怕了，被窮苦逼迫的。我初去時就下了決心，一定要父母在人前抬起頭來。只要累不死，就往死裡幹！

這就是蒲地人成功的原因。蒲地很多企業家就是這樣打拼出來的。

有個朋友的一句話，我特別信服，他說：“人都說我是商人，鑽到了錢眼裡了。我辦學校，就要掙錢，才能把學校辦下去，才能惠及更多學生，才能為社會做更多的事情，我自己的理想主張才能更好實現——如果我破衣爛衫，我說什麼，有人會信？人家會說，你還跟他學，看看他自己的樣子。”真是見道之言。

人生當為稻粱謀。人生怎麼能不為稻粱謀呢？凜凜冬夜，悽悽涼風中，我回去了，抬眼望，天上沒月。夜色是朦朧的。蒲地在清冷的冬日中沉寂著。沉寂酵動著煩躁不安的氣息。

走在沉沉的夜裡，我越感到了身上的責任。中年的人呀，除了奮鬥，遑論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