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是個奇怪的小老頭。

今天晚飯後他拉窗簾拉半天沒拉上，遂生氣，奶奶被遷怒，跟我一起嘮嗑。可能談話總能轉移注意力，放鬆心情吧。

我奶奶是個喜歡聊天的小女子。

她和人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幸好我是個善於傾聽的乖孫女。

大概是人老了，特別熱衷於抱怨，跟我念叨著她的種種糟心事，嫌棄完兒媳婦再回來說兒子。嗯，就碗裡剩飯這種習以為常的事奶奶可以講出花來，批評了當代年輕人喜歡浪費的惡習後，再講起來花錢大手大腳這種小事就很自然了。我聽著奶奶從我們家唸到別人家，再從別人家念回我們家，說爺爺的小毛病和大脾氣，說到激動處都把我倒給她的水打翻了好幾次。我跟著她憤憤不平後來也把水打翻了。

我總是習慣性的看著她講，講一些以前的或者最近經歷的。奶奶講話有個小習慣，她講話很快，停頓時，說到憤怒處就微張著嘴，嘴角下垂，說到高興時呢又嘴角微揚。她是個勤勞能幹，又特別愛說閒話的小可愛。我奶奶挺命苦的，受累最多的是她，討不到好惹人閒的也是她。她那雙手啊，明明和我的小手一樣看著柔弱無力的，可她做的活是我們家裡最最多的。冬天我的手總是會涼，很多時候，她都是用這雙帶著老蠶，溝壑縱橫的手把我的手捂熱。奶奶那雙眼睛永遠年輕漂亮，她講起話來的樣子最是生機勃勃，她還會繪聲繪色的描繪各種矛盾，讓我知道家裡鄰里奇奇怪怪平平常常的一些瑣事，我很愛待在她身邊，聽她講很久很久，我還會和她討論唏噓一陣子，這特別有趣。

今晚由爺爺的行為引申到叔叔，你義憤填膺毫不含糊地講，我也頗為氣憤，為他的一些所作所為，當然我無法站在叔叔的立場上為他考慮，因為我是奶奶這邊的！哦，想起來前幾天叔叔回來你張羅了好多事情，臨走前又是送菜，又是囑咐趙佳樂的，明明趙佳樂總是淘氣，明明你很生他們的氣啊！你還想多留他們幾日，我和爺爺在院子裡看的清清楚楚，爺爺還衝我使了個眼色，癟了癟嘴。不過這件事我是不會給你講的。說我爸如何如何懶惰…我心想，你今天在飯桌上可不是這麼說的，你也就會跟我，跟我媽，跟我爺爺講講他的壞話罷了，關鍵時刻你總是愛著他。賭氣的時候你會講起你兒子兩三歲的時候，那個年代啊，聽你說爺爺天天給你找事情，我聽過很多遍了呀，你從來沒有不管過任何一個人。他們這麼給你添麻煩，給你不痛快，給你吵架鬧脾氣，你不還是很愛很愛他們麼？

大概天下所有小女子都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吧。我奶奶就是典例！談起趙佳樂這個熊孩子，我們英雄所見略同，他犯下的“罪行”簡直罄竹難書！而你會眉開眼笑地哄他吃藥稱他為“世界上最乖最帥的小男生可聽話了呢”這時候，他就會乖乖吃藥。

我想起從前你坐在右邊房間的那個床頭上，我一伏案寫作業溫習功課你就不再動，你總要爺爺把電視關掉，時間久了，你總要叫我一聲，然後說:學習會就出去轉轉，電視上說要勞逸結合。現在我一看手機，你就要說:哎呀眼睛不要了哇，看一會你得休息一會。我反省自己，長大後的我和你的兒子們一樣總是拿你的話當耳旁風。總是不經意間，我們會忽略一些很珍貴的東西。

磕磕絆絆很多次，你總是不忍心分家，總是為你的孩子擔著責任，為他們負重前行了一輩子，埋怨幾句實在也未可厚非。

如今在家少了，陪奶奶聊天的習慣依然有。我後來喜歡跟上了年紀的人談話，跟奶奶有很大關係吧。他們就好比經過了漫長的人生旅途的老旅客。這條路，不久後我們也得踏上，不管是崎嶇坎坷，還是康莊坦途總歸可以討教一二。

這讓我想起汪曾祺先生，他書寫生活意趣的文字實在溫暖，好比“家人閒坐，燈火可親”的一種幸福。

被奶奶疼愛過的小孩才能理解，看著昨日還健步如飛的人一轉眼就白髮蒼蒼了，這種心情很複雜。所以你們還是不要再煩老人了，你很快就會長大，會體會到失落的自由，會離家很遠，會想念他們。

圖片 初心

文字 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