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在一生中，最好最金貴的年紀遇見愛情。他叫程採。我喜歡他，喜歡到人盡皆知。可他的心裡，有個白月光。那個女孩，叫田璐。她的眼裡，沒有他。愛而不得，是人生常態。我和程採都是愛情裡的可憐鬼。

02

程採是我的大學同學。英語系，男生是稀有動物。大一剛開學，班上僅有的四個男生成了焦點。而我很難不注意到程採。他有點小帥。面板白，五官清秀，笑起來的時候好像整個世界的花都開了。第一次班會，自我展示的環節，程採唱了一首情歌，跳了一段熱舞。坐在角落裡的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副班長是我舍友，她和程採他們宿舍的四個男生玩得好，經常約著一起聚餐。我就這樣混跡其中，默默地暗戀一個人。程採性格開朗，愛笑，心思細膩。而我內向，靦腆，加上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就更加的侷促。程採看到了，總是湊過來悄悄地和我聊天。每次都會笑著說一句，不要太拘束啊。溫溫柔柔地飄進我的耳朵，也飄進我的心裡。

03

少女的心事，無法控制。全都寫在臉上，暴露在了眼睛裡。周圍人都看出我對程採的心意，於是時常善意撮合。必須承認，我喜歡並享受那樣的時刻。彷彿我和程採在所有人眼裡是天作之合，是佳偶天成，是早晚會在一起的戀人。而我漸漸發現，程採對我，和別人不一樣。一群人走在路上，他會在有車駛過時，護我在內側。點菜時，他會記得我的口味。天冷的夜晚，他會給我披上他的外套……一點一滴的細節，都在說明，他對我是特別的。那時的我，篤定只要捅破窗戶紙，我和程採就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我們之間，只差一個表白而已。然而事實上，是我自作多情了。

04

大概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那個夜晚。我和程採一起走在昆明的街上，晚風有點涼，路燈發出溫柔的光，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們。有些感覺，幾乎就要噴薄而出。我自顧自地紅了臉，不敢看程採的眼睛。他走在我身邊，跟我說他從小生活的昆明，說他和每條街道的故事。不知道是不是氛圍太好，我突然打斷程採，像背課文一樣，機械地跟他表白了。我心慌到語無倫次，緊張到聲音都在顫抖。告白的話，和告白的場景都和我心裡預想的不一樣。我只記得最後說的是，你願意做我男朋友嗎？我的聲音很小很輕，頃刻間就被吹散在冷風裡。然後我低著頭，不停地玩自己的手指，等待程採的判決。程採沒有說話。彷彿過了一個世紀，直到我和他快要走到分別的岔路口，他才轉頭看向我。目光所及的那一刻，我很怕自己被判死刑。然而怕什麼，就來什麼。

05

程採說，對不起。你是個好女孩，我不想傷害你。不能做戀人，我們可以是最好的朋友。是的，程採給我發了好人卡。我的心，“唰”的一聲墜到冬天去了。我很努力地擠出一絲微笑，裝作無所謂地說，沒關係，從今天開始我來追你。說完，有眼淚掉下來。程採嘆了口氣，擁我入懷。他的懷抱很暖，讓我冷乎乎的心尖猛然簇起一小束火。我在那個擁抱裡，不死心地想，也許他也是有一點動心的，只是還沒有做好準備。而我願意耗盡青春，來等他愛上我。

06

表白事件後，彷彿一切都沒變，又彷彿什麼都變了。我和程採約著吃飯，散步，從學習說到家庭再說到理想，彷彿有說不完的話。有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關心和曖昧，像稀碎的星光，撒在我的心頭，讓我越陷越深。可事實是，他的心裡有別人。有一次，程採終於說到自己的感情。那個叫田璐的女孩。他的愛而不得，他心裡放不下的白月光。他和她相識於情竇初開的高中年代。田璐清純善良，開朗大方，有著旁人不能及的人格魅力，等同於世間一切美好的語言。說起她的時候，程採滔滔不絕，眼裡有光，像是在說一個未完成的夢想。可這樣的田璐，不屬於程採。田璐有喜歡的男生。兩人彷彿神仙眷侶，感情好到程採沒有丁點的機會。程採很痛苦。我更痛苦。他的一字一句如同塗了蜜糖的細針，一根根紮在我心裡。我就這樣把自己逼進一段無望的感情裡。無望，卻又好像時刻充滿希望。一次真心話大冒險，程採被問到在場的女生你喜歡誰的時候，他幾乎脫口而出地說了我的名字。沒有絲毫的猶疑。那一刻，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彷彿要蹦出喉嚨。大家開始起鬨，異口同聲地喊著，在一起。可程採保持著禮貌的微笑，說，只是個遊戲。人群散去後，程採對我說，對不起，做我女朋友你會受傷的。好啊，那到此為止。可那天夜裡，程採發了朋友圈：其實我也很心動。我放棄的心，又被揪了回來。我想著還有機會的。我要捂熱他，我要替代他的白月光，我要走進他的心裡。

07

後來的劇情，其實有點畸形。不記得從哪天開始，我和程採擁抱，牽手，甚至接吻，只差一個上床。我們的相處模式，明明就是戀人。一起吃飯一起上自習一起去校園散步。然而，只有我心裡清楚，程採根本沒有承認我和他的關係。有天程採喝了酒，抱著我哭了。他說，我喜歡你，但我心裡還有別人，沒辦法全心全意喜歡你。我會竭盡全力對你好，唯獨不能給你名分和未來。程採眼眶通紅，言語真真切切。我看著他，心酸又心疼。冷靜下來的時候，我知道自己應該果斷的決絕的從這段關係裡抽離。可是隻要見到程採，我所有的努力全都前功盡棄。到後來，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因為不甘心，還是愛得深沉。其實程採還有別的追求者。他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只有說到田璐的時候，眼神裡才有屬於愛情的光亮。我心酸又委屈。我和那個從未謀面，卻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我擊敗的田璐較勁。但是有什麼用呢。程採從來沒有承認過我是他的誰。我沒有吃醋的權利，也沒有吃醋的資本。被偏愛的，有恃無恐。是我上杆子追著喜歡他，是我自己飛蛾撲火，寧願化為灰燼，也不願意離開燭光。一晃眼，竟也這樣曖昧不清地相處了兩三年。身心俱疲，卻又樂此不疲。

08

而我沒想到有一天會見到田璐。那是大四寒假。我和父母回貴州老家過年。我爸這幾年在昆明做生意，自從我考到昆明上大學後，他們在昆明買了房，安了家。這些年很少回貴州，除了逢年過節。我不太想回去的，因為離開昆明，對程採的思念會時不時冒出來。但我媽執意要我回去看看爺爺奶奶。在貴州的第五天，我到底還是找了藉口，回了昆明。程採來車站接我。我一眼就看見他。明明他穿得一身黑，卻仿若一束光，亮在我的眼裡和心裡。整個昆明，好像只剩下我和程採。我們一起去遊樂場，一起吃小吃，一起爬山。時常有種錯覺，以為自己正在擁抱美好的愛情。意外發生在第四天。程採問我要不要去參加他的高中同學聚會。我一口答應，滿心歡喜，想著他帶我去這樣的場合，是不是潛意識地承認了我的身份，是不是我已經在冥冥之中感化了他。實際上，那天是我的噩夢。

09

因為聚會上，田璐也來了。田璐在上海上大學，這次回來，終於出現在同學聚會上。沒有人做介紹，但我輕易就認出了她。因為自從田璐出現在飯桌上，程採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她。他看她的眼神，滿滿都是柔情。而她對此，熟視無睹。我看到程採眼底的傷感，湧了上來。但更傷感的人，是我。我深情款款地愛著他，可他的深情只屬於別人。田璐注意到了我，輕拍了一下程採的肩膀，笑著說，女朋友嗎？你小子不錯嘛，女朋友很漂亮。程採尷尬地笑著搖頭，說，不是，是大學同學。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想到了放棄。我想逃離現場，可是程採在我身邊。如同鎖鏈，牢牢鎖住我，讓我無處可逃。我只能攥著包的揹帶，眨眨眼把淚水壓回去，轉頭和程採的白月光打招呼。田璐果真是大方溫柔的田璐。她主動伸出手，說，你好。我回握她的手。真暖啊，像抓住了一把陽光。我認認真真地看眼前的姑娘，她扎高高的馬尾，小麥膚色，化了淡妝。並不是多漂亮，但眼神乾淨，笑容迷人，讓人挪不開眼睛。程採不止一次說過，田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我信了。田璐像是覺察到我的不安，她繞過程採，湊到我耳邊，悄悄地說，別太拘束啊。她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活潑的笑意，我卻被打入冰天雪地中。原來當初程採說的這句話，來自田璐。他是真的愛她入骨吧。

10

飯局結束後，程採送我回家。我們一路沉默。到我家樓下時，程採說，對不起，她是我沒辦法放下的人。短短几個字，猶如狂風暴雪，向我席捲而來，摧毀了我所有的苦苦剋制。我幾乎是歇斯底里，聲嘶力竭地朝程採嚷，那對你來說，我到底算什麼。我到底算什麼啊程採。我也是人，也會累也會痛的。我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說完，我蹲下來，捂著耳朵痛哭起來。程採捱到我身邊，攬住我，說，天冷，我先送你上去，不然會感冒的。他抱住我，給我披上他的外套。真的很貪戀那個懷抱，可是今天必須做個了斷。我甩開他，自己上了樓，關了門。程採跟了上來，我聽到他說，方婷你開門，我很擔心你。那一刻，我又心軟了。我多麼希望程採能決絕一點，不要給我希望又讓我失望。他說，我會一直等到你開門。你看，我瞭解他的曖昧，正如他了解我的心軟。最後我沒能撐住，還是給他開了門。開門前，我喝了酒，打算用最爛的一招，把自己的第一次獻給他。我開始脫自己的衣服，可是我的失敗了，程採阻止了我。他說，對不起，你是個好姑娘，我得守住底線。不然真的太混蛋了。然後他走了。我哭得止不住眼淚。我想我已經卑微到要用獻出第一次的方式，來索求一份愛，可他依然不接受我。

11

這一次，程採終於狠了心。他拉黑了我所有的聯絡方式，消失在了我的世界裡。大四下學期開學，程採直接去實習了。具體去了哪個城市，我不得而知。我問了他所有的朋友，沒有人告訴我答案。應該是他囑咐過他們吧。這樣也好，我終於可以死心。論文答辯時，程採回來了。他當我是陌生人。他連散夥飯都沒吃，就離開了。我難過，卻也慶幸。慶幸終於可以在大學畢業之時，埋葬這段過去，從此開始新的生活。死心是好事。

12

我留在昆明，在一家醫院做會計。家裡催著相親，我沒有排斥。說好的，要往前看。然後我遇到了潘勇。潘勇家在農村，無論是學歷還是家境，都比不上程採。可他愛我，對我好，這就夠了。我的愛，在程採那全都消耗殆盡。所以到了潘勇那，我不想那麼用力去愛一個人了。我是奔著結婚的目的，和潘勇交往的。我在潘勇那，看到現世安穩和歲月靜好。相處一年後，潘勇催著結婚，好像生怕我跑了。可能是因為追著程採跑了太久，突然被一個人這樣珍視，我覺得可以嫁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嫁給愛情的不是嗎？嫁給安穩，也沒什麼不好。

13

然而2020年，程採回了昆明。因為疫情，他被家裡人從上海拽了回來。是的，上海。有田璐在的上海。他得不到她，也要呆在離她最近的地方。他對我有多絕情，對田璐就有多深情。得知訊息的那個下午，我工作上接二連三的出錯，整個人都心不在焉。我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其實只要聽到他的丁點訊息，我的世界就亂了陣腳。程採重新加了我的微信。我對著那個新增微信的請求，看了一晚上，到底還是點了透過。程採說，你還好嗎？我反反覆覆打了很多字，最後只回了一句，我要結婚了。程採電話打過來，問了潘勇的情況後，說，你不能嫁給他，他配不上你。我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問他，那我可以嫁給你嗎？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他說，對不起。程採不愛我，以前是，現在也是。他只是習慣了我愛他，只是習慣了寂寞的時候，有我在身邊。僅此而已。愛要雙向奔赴，才會是星辰大海。我想走出這個死迴圈，所以我決定結婚了。

14

就在上週，我和潘勇去領了證。我就這樣成了潘太太，給自己斷了所有的退路。然而我和潘勇的婚姻，終究是倉促了。先是潘勇家臨時變卦，不願意買婚房，要用我父母給我買的那套房當婚房。再後來是連婚禮都不願意辦了，說辦婚禮浪費錢。那個戀愛時將我寵上天的潘勇，沒有說一句維護我的話。我滿心的委屈，無處訴說。閨蜜說我傻，用一場婚姻作為賭博去忘記一個人，賭注太大。一旦程採揮揮手，我還是會忍不住想要跟他走。閨蜜戳破了一些真相。但成年人要有底線，已婚人士要有底線。我用這樣的底線，來切斷和程採的一切可能。往後餘生，請讓程採只是我的青春，請讓程採只是故事。然而我也必須承認，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程採不是良人，潘勇好像也不是。就在前天，我才得知潘勇因為賭博，欠了近一百萬。這是他們家催著結婚的真相。潘勇說，既然我嫁給了他，就應該一起承擔債務。他們也不多要，幫忙分擔20萬就好。聽起來就像是個笑話，卻那麼真實地發生在我身上。我如坐針氈，我痛哭流涕，我生不如死，卻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結婚不到半個月，我就要請律師離婚了。此生，怕是都很難再幸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