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上三、四年級以後,我們便開始要上夜校了。當時,和我最要好的同學和朋友是金生。
金生的家在村頭那棵老榕樹下面,離我們家不遠。金生當時還是我的同桌,我們倆每天都形影不離。我和金生的成績那時都還過得去,而他的父親好像很愛看書,因而他家裡有很多《故事會》,於是我便經常前往他家,和他一起如痴如醉地看《故事會》。有時他還把《故事會》直接借給我,每當這個時候,我都像是如獲至寶。
傍晚上夜校的時候,我們總是結伴而行,不是我出去叫他,便是他進來叫我。最是無憂少年時,我們似乎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每天傍晚,我們都草草吃一些東西,隨後便出發了。其實從家裡到學校也就差不多三里多路,我們一路上有說有笑,走到開心處便一路小跑。臨近學校的時候,我們要爬上一個山頭,路兩旁都是茂密的松林和灌木叢,暮歸的鳥兒在樹上歡鳴不已,似在為我們倆真摯的友誼而歡欣高歌。
那個山頭的半山腰有幾戶人家,我記得那時的路邊有一個亂石堆。有時候,那邊堆放了不少農戶人家燒過的煤球。每當這個時候,都是我們最興奮的時候,我們每次都把那些燒過的煤球狠狠地砸在旁邊突出的石堆上,但聽“嘭”的一聲,在硝煙瀰漫中,煤塊立時成為齏粉……我們總是把那些燒過的煤球砸光為止,隨後才盡興地離開,一臉的酣暢淋漓。
和金生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倆很多時候都會互相幫助。我記憶深刻的是,寫作文的時候,我很愛用“顯然”這個詞造句,可金生開始時卻一點都不喜歡,他還把“顯”讀成“溼”,可在我的引導下,他終於慢慢接受了這個詞;而那時的我對拼音一竅不通,他便竭盡所能、苦口婆心地教我拼音……這樣的例子不勝列舉。因而,當我們倆在一塊的時候,我們大多時候還是一對乖孩子,只是偶爾有些調皮搗蛋罷了。
可是,有些傍晚,當阿潮、阿育、阿康他們來邀我一塊上學時,此時的我們往往滿肚子的“壞水”。我們要麼到池塘邊的地裡偷折甘蔗,要麼下池塘裡偷拗禾筍,或者是到別人家的樹上去偷摘番石榴或桃子……總之我們肯定要弄一些東西在路上吃,我們在路上邊走邊吃,那情形似乎也甚是逍遙快活。
每次上夜校的時候,因為回來得比較晚,所以我們一般都隨身帶了手電筒。上完課回家時,同行的也有不少女同學。這時我們幾個調皮鬼往往會跑到前面然後在道路拐角處驚嚇她們,我們總是在拐角處冷不丁地蹦出來,用手電筒照著自己的血盆大口,有時還鬼叫鬼叫的,結果每次都把她們嚇得花容失色,而我們則拍手稱快,然後一溜煙地絕塵而去。
晚上上課的主要內容是寫寫作業,做做練習。班裡有一個值日干部,有時老師也會來巡視,因而我們都還算比較乖,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有一次,我們這些調皮鬼卻集體“暴動”了。原來,那天晚上,在溪對面榕樹下的一戶人家的曬穀坪上有一場露天電影。那時看露天電影可是時髦之事,況且我們又都極愛湊熱鬧,因而訊息傳來,我們幾個早已蠢蠢欲動。
晚上的自習,老師沒來,我們哪還有心思學習,早已如坐針氈、坐立不安。等啊等,總算等到第一節下課鈴響,我們立時如箭一般衝了出去……
待我們來到外面的操場上,才發覺好多隔壁班的同學都和我們有相同的謀劃,他們也都早早地來到了外面。於是,我們十幾人便一同出發。我們打著手電筒,沒帶手電筒的便燃起了一根根堆放在路旁的煙骨頭,高高地擎在手上,隨後我們便呼擁著一起浩浩蕩蕩地向溪對面走去。那個晚上很漆黑,然而在我們的心中卻似乎都燃著熊熊烈火。
那個晚上的電影還真的好看,雖然我們去得晚只能在人群的外圍踮著腳遠遠地看,但我們依舊看得很入迷;後來為了看得更真切,我們有的爬到了一堆石頭上面,還有幾個竟爬到了一堵圍牆上……我至今依然清晰地記得那電影名叫《京都球俠》,講的是晚清時期一幫很有骨氣的中國人不胃豪強,在足球場上跟外國人誓死爭奪的故事……那幫可敬的中國人最後好像都被腐敗的朝廷砍了頭,為此我們這幫毛頭小屁孩都看得群情激憤……
時時憶起上小學時的美好日子,還有那時的夜校。雖說那時農村的孩子能上個初中就不錯了,很多孩子甚至連小學都沒念完,但我想這大多是環境使然。那時的我們又何嘗不是拼命地努力著,為了博取父母的歡欣、老師的讚美而暗暗加油鼓勁,也曾多少次因為自己的上學遲到和考試成績不理想而心生懊惱、甚至痛哭流涕……不管你長大後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但至少每個孩子都是單純可愛的。
也時常憶起那個晚上,在漆黑的夜色下,在田間路上快步地跑著一幫喧鬧聒噪的孩子,他們一路上歡呼雀躍,手中熊熊燃燒的火把映亮了整個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