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知道這是多少次哭著從夢裡驚醒了,摸摸枕頭,溼溼的。夢裡的情景在漸漸模糊,只剩個大概的輪廓。但那張已經印在內心深處的臉,卻清晰得讓人的心一陣陣地疼,淚水再次像決堤的洪水一股股湧出來,浸入枕頭裡。
沒有了睡意,坐起來,在暗中靜靜的,任淚水肆意地流成河,將彌足珍貴的情境像電影膠片一樣在眼前放映出來。
像每次一樣,思緒將我帶到八年前的那個早晨。當坐了一夜車心急火燎地終於邁進家門時,院子中的紅棺材並沒有讓我清醒意識到,母親已經與我生死相隔了。我匆匆走進屋裡,扒開圍過來的一群人,努力向裡屋去,一週前我在那裡與母親還聊過。床上已經空了。父親走過來抱住我,我木木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我不知道他對我說了什麼,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裡了。
葬禮辦了三天,我只做了一件事,在母親棺材屁股後一個瓦盆裡燒紙錢。他們說只有這些錢是可以被母親帶走的,可以到那邊去花。從早到晚,整整三天,我燒出了一座紙灰山。我知道一直處於困苦中的母親對錢是渴望的,一直到她離開這個世界,她都過著不寬裕的日子。我想讓她變得富足。
母親走後的一段時間,我一直都是木木的,沒有覺出太多的痛苦,只是常常望著母親躺過的地方發呆,有時一望就是半天。心沉了底,思想一直都不肯聚攏來,讓我沒有精神來清晰地認識這件事。
一個月後的一天,母親在我夢中回來了,我喜極而泣,母親卻轉身離開了,慌亂中我大聲呼喊,沒有留住母親,卻喚醒了自己。醒來後空空的房間,潮溼的枕頭和滿臉的淚水讓我真正意識一個事實,母親走了,我永遠失去了她。
我開始了思念,全身心地去思念。我讓自己沉浸在回憶中,努力搜尋母親的點點滴滴。我想留住母親來過這個世界的證據。
於是我和母親有了一個共同的世界,在夢中我們依然談笑風生,依然互相過問著柴米油鹽。我們有時爭執,生氣,和解,但我們都對彼此作出了原諒。
思念成疾,我和母親都患上了思念的病,我們靠著夢中的相聚互相療傷。
今年是母親離開的第八年,近一年來母親來夢裡的次數越來越少,我也終於不再一提起母親就止不住熱淚橫流。也許是母親認為我已經堅強起來,可以直面生死離別,所以才撒開了她依依不捨的手。
我將母親放在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那裡沒有傷痛,只有愛和光明。
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
母親在我心中,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