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父親離世已經25年有餘，父親在我心裡的印象也慢慢變得很模糊。

也不知為何，這麼多年來，每年總能在夢裡看到他一兩次，特別是年關將至的時候，父親總能“不約而至”。

是的，昨晚我再一次夢到他，還是那樣，不說話，總在做自己的事情，不知道他在忙什麼。

我的父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據說祖上曾有兩代是小地主，到我父親這一代也還有些積蓄，所以他跟兄弟姐妹6個都還讀過一點書。

現在想來，他所讀的那點書、他的那點見識，給我帶來最大的收穫是小時候總有聽不完的故事，我也因此從小就喜愛閱讀，這讓我受益終生。

我永遠記得父親去世前的那天晚上她跟母親交代：“龍兒（我的小名）比小兒聰明，他要是學得進去，你就讓他上完初中。”

可能這是關於我自己的，所以這句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也沒想到他第二天就走了。

那天晚上，我們一家四口睡在一間房裡，他跟母親交代完“後事”之後，我跟弟弟已經是昏昏欲睡了，他讓母親叫醒我們，說要給我們講個故事，讓我們都記著。

父親的故事講得應該是很粗糙，因為我只記得一些大致的情節。

當時的我完全就把它當一個故事來聽，也並不能理解父親想要透過故事給我們講什麼道理。

後來幾十年的成長曆程中，我也沒有把他的這個故事整理整理，年少輕狂的時候不僅覺得不以為然，甚至還自認為咱還是個大學生，讀的書、見的世面比他要多太多了，他能有什麼見識？

直到我也成家了，並且做了父親，看著自己的兒子，再想起父親的故事時，不知不覺中依然是淚流滿面。

直到那時我才真正明白父親透過那個故事想跟我說什麼。

這裡，我稍作整理，然後分享給大家，我想，不同年齡段的人，體會應該也不一樣。

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小女孩，我們暫且叫她“小環”吧，因為她的職業是丫鬟。

小環生在一箇舊社會的農戶家庭，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

小時候的她不明白，為什麼地裡的收成那麼好，勤勞的老爹還常常趁農閒的時候去老財主家做幫工，家裡卻越來越越窮，自己都是飽一頓飢一頓的。

她記得自己5歲那年，一個婆子第二次來到她家，她知道人家是“人牙子”，自己不聽話的時候，母親曾拿“人牙子”嚇唬過她。

但她知道，這次不是在嚇唬她，是真正要把她送出去。

所以婆子這次來的時候，哪怕外面寒風凜冽，她也躲在外面不回去。

當她的母親找到她，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大哭道：“為什麼是我啊，為什麼不是姐姐啊？”

那時的她大概知道送走的絕不會是弟弟，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不是姐姐，雖然她也不希望姐姐被送走。

她知道，家裡雖然什麼都沒有，窮得連飯都吃不飽了，也是最好的，比外面要好。

她的孃親抱著她一起哭，最後跟她解釋了為什麼送走的是她：“因為你聰明，比你姐聰明，你在外面比你姐有活路……”

就這樣，她被賣掉了，在她印象中，好像被轉過好幾次手，最後她在一個“大城市”的富裕人家“安家”了，成為了“大小姐”的貼身丫鬟。

影視劇截圖

她不知道，那是因為她人聰明，模樣也越來越好看，便被好吃好喝地養起來，甚至還有人來教她禮儀儀態，大小姐唸書識字她也跟著學會了一些。

她在這個“家”裡才算是過上了好日子。

可是她卻一直惦記著自己的爹孃，雖然她還在恨他們。

到她十五六歲的時候，她終於攢下了一些錢，主人家也給了她回去省親的機會。

在她回去的路上，她都沒想好怎麼面對自己的爹孃，在她的心中大概是這樣子：罵他們一頓，然後掉頭離開，或者把自己攢的錢都丟給他們，然後掉頭離開，反正就是再不理他們、管他們了。

可是，她沒有得到發洩的機會，她的父母也沒有得到被諒解的機會。

她從以前的鄰居那裡瞭解到：爹爹不慎落水，淹死了；弟弟生了一場病，母親跟地主家借了錢，病卻沒治好，人也沒了，之後娘也沒了。只有姐姐還活著，因為模樣也不錯，嫁給了地主家的兒子當了小妾。

她這才開始理解孃親當時的那句話：“你聰明些，你在外面有條活路！”

影視劇截圖

故事大致是這樣，不知您能否理解我年少時的心情，有段時間我真的是誤解了父親的意思，因為在他講這個故事之前的很多年，我就是那個“比弟弟聰明”的孩子，我當時的理解是，我得早點出去找活路，或者是早點站出來擔當起照顧父母和弟弟的責任。

所以我小時候讀書特別用功，可是資質有限，就算我用了別人百倍的努力，成績也只是在前5名徘徊。

我就這樣自私地為自己活著，結果我上了大學，弟弟卻只讀完初中，我也一直用這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誰讓他成績不好！

到現在，弟弟也已成家立業，我們的關係也在各自成家之後變得淡了很多，母親早已滿頭白髮，就連我，頭髮也掉得沒剩幾根。

我一直很努力，以前的努力，是因為自己心存愧疚，沒照顧好弟弟，沒儘早幫母親分擔壓力。

所有的努力，就只是尋求心理安慰，雖然他們不再需要我了。

但我也知道，這是必然，所以也把重心放在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身上，讓他們過得好一些，就不至於留下太多遺憾。

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沒有真正把父親的那個故事理清出來，他到底想要說些什麼，我大致能理解，只是不敢將它們一條條列出來，我只擔心自己並沒有真正理解清楚。

或許在我這個階段，最大的體會是“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吧！

這也是我做了父親，才真正能體會到的，以前我一直不滿他不積極治療拋下我們母子仨。

當然，除了這個，還有一些其他的體會。

一直覺得父親對我的期望不高，畢竟就“讓他讀個初中”，可現在想來，他後來講的那個故事實際上是賦予了我非常非常高的要求的。

只是自私的我沒能讓他如願。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造成了我在壓力中長大、在愧疚中掙扎的現狀。

以至於寫下這段文字的時候，我都沒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或許就是想分享這個故事吧，不知所云，還請見諒，甚至還有些想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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