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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之間,無巧不成書,緣份,情份像冥冥之中特有安排。

1984年,17歲的我在鎮上讀高二,鎮上離我家有十五里路,星期六下午提前半個鍾放學,都是連走帶跑趕到家裡,天正黑,

星期六回家不是討好吃,是為了帶下個星期的菜,那個時候,農村剛剛分田到戶,不富裕,上學住校的學生,春秋冬,都是母親炒滿滿的一茶缸醃鹼菜,在學校食堂打了飯,就著醃菜下飯,

冬天,母親會放幾小塊曬乾蒸得香香的鹹鴨子在鹹菜中間,母親算計著一天只有一小塊,有時會多放二小塊,說別的同學想吃,給別人一塊,

母親想得天真,我們一個寢室的女同學,星期日晚上到校,首先,把所有的菜茶缸都集中到一起,看誰帶的菜最好,像大青豆煮鹼鴨最好吃,星期一吃,千張炒酸菜,放在星期二吃,總之,稍微加點料的菜都放在前面吃,我那幾塊鹼鴨子,不夠一人一塊,經常是用削筆的小刀,把肉剔出來,嚼骨頭的人不準吃肉,

母親一個星期給二角錢,說是饞了在學校飯堂打點青菜吃,所以星期六下午必須回家討菜。

84年深秋的下午,天氣有點涼涼的,星期六下午數學老師講解一張試卷,舉一返三,延長了三十多分鐘,從教室出來後,跑到宿舍,拎起早已準備好的網兜(網兜裡放著茶缸),快速回家,

連走帶跑,一半路都沒走到,天就黑了,那時候沒有路燈,天上一片鬱藍,星星和月亮還沒有出來,就是幕黑,我很怕,四周張望,不見一個人影,望不見一盞燈,想到不遠處是亂墳崗,越想越怕,想象著亂墳崗會竄幾個鬼出來,全身起雞皮疙瘩,自己把自己嚇得毛骨悚然,

越想越怕,實在不敢再繼續走下去,想著在路邊人家寄宿,我屏住氣左右瞅瞅,滿天的星星,照到一戶人家,我從大路上叉盆到離路邊有100米的人家,敲著木門,邊敲邊喊,“裡面有人嗎”?

開門的是一位三十不到的女人,很嚴肅,問我幹什麼,我說了原因,請她讓我住一宿,明天早上天一亮我就回家,

女人上下打量我一翻,看我揹著書包,手裡拎著小網兜,小網兜有個茶缸,深信我是學生,才讓我進門,

女人手上拿著一把菜刀,是在斬豬菜,叫我坐下,我坐了下來,

有兩個小男孩,幾歲左右,看看我,沒吱聲,趴在一個小方桌上寫字,

女人家沒有拉電燈,當時大部分農村已經通電,女人家沒裝電燈,不知為什麼,

女人挨鍋邊斬豬菜,一個小煤油燈點著,兩個寫字的孩子桌子上點盞煤油燈,各人只照亮各自一塊的地方,

我坐在門邊旁感到好陰森,女人斬好豬菜,用雙手捧到大木桶裡,再挖兩碗米糠,拌勺著,提著一大桶的豬食,拿著手電筒送豬食餵豬,我問女人,要幫忙嗎,女人說:“不用,你坐著”,

聲音冷冰冰,沒有熱呼氣,

兩個小孩,只寫字,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在心中納悶,這家人有點另類,有點奇怪,怎麼沒有見這家男人,有男人家才有陽剛氣,這二個小傢伙也不活潑,讓人感到不像小孩子,像個小大人,

總之,這娘仨讓人感到怪並且冷冷,想著有點後怕,但天太黑,不敢走夜路,只能將就住一宿。

女人喂完豬回家,開始做晚飯,中午的剩飯,加二瓢水,再切一個紅薯片放進鍋裡,坐在鍋底燒柴火,木鍋蓋上冒很多熱氣,女人站起來,從掛在房屋大粱下的竹籃裡,掀開一塊白布,從裡面抓一小把掛麵條,放在大鐵鍋裡,又坐到鍋底下加二把稻草,鍋蓋熱氣滿屋飛,熱氣從門縫和窗戶縫飛到外面,女人蓋開鍋蓋,撒上蔥花,放點油,放點鹽,盛一碗掛麵,其餘三碗是紅薯片加燙飯,女人掏半碗鹼菜,半碗鹼蘿蔔,讓兩個孩子不要寫了,吃晚飯,

兩個孩子收拾好書本筆,各人從鍋臺上端一碗,趴在小桌邊,呼啦呼啦吃著,

女人端著唯獨一碗麵條,上面放二片鹼蘿蔔,一匙鹼菜,放在我手上,讓我吃,

在那個年代,有親戚進家,早晚煮碗麵條是上上待客,

家裡來客人,母親總是煮碗掛麵條,放上小蔥花,有時逢雞下蛋時,還破天荒打一個雞蛋在麵條裡,客人吃麵條的響聲,饞得我們流口水,怪母親不多煮,讓我們也吃點,

母親總是說:“這些掛麵條是算著客人來得”。

我們吃完,女人洗刷乾淨,從大鐵鍋邊上另一個小鍋裡打半盆熱水,讓我洗洗臉,洗洗手,我洗好,又讓兩個孩子洗洗,她自己再洗臉,然後倒進木盆裡,加一瓢熱水,讓我泡腳,我泡完腳後,她又加一瓢熱水,她們娘仨泡腳,

泡完腳後,女人叫我進房睡覺,房間兩張床,一個衣櫃,一盞煤油燈把小房間照得通亮,女人讓我睡孩子的小床,她同二個孩子睡一張大床,我們都脫了衣服,躺下後,女人吹滅煤油燈,

我躺在小床上,怎麼也睡不著,總覺得這家人怪怪的,女人冷漠,沒有多餘一句話,孩子也不吵不鬧,更不嘴饞,特乖,

我越想越睡不著,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還有點恐懼,

大概夜裡十二點多,有敲門聲,我估計,是不是女人男人回來了,心想睡在一個房間有點尬尷,索性裝著睡著,

誰知,女人沒有點上煤油燈,卻是藉著窗戶透過的月光,穿好衣服,拿著一把切菜刀,站在房門後面,緊接著,兩個熟睡的孩子像大人似的也穿好衣服,一人手中拿著一根比他們人都高的木棍,站在女人身邊,像兩位大將軍,

這等架勢簡直就像五俠小說,看不清三人的表情,也能猜出三個人是非常嚴肅緊張的,

門還在敲,他們仨一直站在房門後,時不時地敲,差不多半個小時過去,敲門聲消失,娘仨才又上床睡覺。

我更是驚奇,更是在想,如果賊闖進來,我該怎麼辦,報警,那個時候沒有電話,喊人,左右半里路,就這一戶人家在路邊,人喊來,一切都滯後了,

我暗暗埋怨,他們一家人幹嘛孤單地住在路邊。

我幾乎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等我起床,女人已經下地幹活了,兩個小男孩,一個用掃把掃地,一個在餵雞,

我蹬下來,說:“姐姐走了”,小男孩把我拉到鍋邊,指著鍋裡一個大碗裡幾個煎餅,說:“媽媽讓你吃完再走”,我拿著三個餅,一人一個,還有一個留給女人,我又一次流了眼淚,心有不甘,問二個小男孩,“昨天夜裡是什麼情況”?

小男孩低下頭,眼神跟他們的年齡不相符,說:“壞男人欺負媽媽”,

我驚呆,急促地問:“你們的爸爸呢”?

兩孩子幾乎同一時間指向牆上,牆上掛著一張英俊的男人的照片,從昨晚進屋到現在我才看到牆上掛著男人照片,

原來女人失去丈夫,另外一個相框裡,是十幾張全家福,還有女人同男人的合影,可以看出,這一家曾經是多麼幸福。

我不想再打聽孩子了,不想再讓他倆傷心,編兒子保護媽媽的故事,還編了壞人膽子最小,只要你們晚上精明點,欺負媽媽的男人自會嚇跑。

我幾乎是流著眼淚離開兩個孩子,當兩個孩子拉著我的手問:“姐姐,還來嗎”?

我卻騙了他們說:“還來”。

我告訴母親這件事,母親情不自禁地流淚,說:“難熬啊,寡婦門前是非多”,

寒假過後,開學的第一天,1985年,我早早吃飯,拿著母親準備好的二條糕,十幾個糯米做的點心和切糖,都是母親和大嫂做的,一包紅糖,送給留我住一宿的女人,與其說送禮物表示感謝,不如說不放心娘仨,

半下午,走到她家門前,門緊鎖,沒看見一人,看一下她家豬籠,豬也不見,再扒窗戶看看屋裡,屋裡小桌子,小凳子都不見,雞也沒有了,連牆上男人的照片都不在了,心想,搬走了,想著搬走也好,免得受人騷擾。

三十多年間,時常想起娘仨,時常對家人說:不知那個女人咋樣,不知那兩個孩子咋樣,那麼痛苦下,能留一個陌生人一宿,能把家裡最好吃的食物,用來招待我這個陌生人,我走時謝都沒有謝她一聲,這樣善良,勤勞,又痛苦的人,我時常摯誠地為她祈禱。

今天上午,到外面逛逛,無意間走到馬路邊,望著對面一家新開的大餐館,這家餐館主打湖南菜,應該是湖南人開的,站在馬路對面照張餐館照片,還是走過去看看,

一位六十多歲的婦人問我:“是不是找事做”?

我說,“這店是你家開的”?

她說:“是兒子開得”,

我說:“你們是湖南人嗎”?

她說:“她是安徽人,媳婦是湖南人”,

同是安徽人,不由自主問:她是安徽那個市,那個縣,那個鎮,她說合肥市,肥東縣,梁園鎮,與我是正兒八經的老鄉,

在東莞工作,安徽人不少,但同鎮的人卻真的不多,我們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我稱她姐姐,我問她是哪年從老家來到東莞,她說1985年,我說:“難怪姐姐發達了,出來得早”,

她卻不以為然,顯出歲月的滄桑,哀聲說:“逼的,誰想離開自己的窩,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家的窩”,

婦人同我好像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也難怪,出門在外,遇到一個實打實的老鄉不容易,婦人把我領到餐廳一邊坐下,慢慢說起她的事,

她說:她當年賣掉家裡的所有東西,帶著一個六歲一個八歲的兒子到深圳,在路邊擺個小吃部,供二個孩子讀完初中,然後在深圳開飯館,賺了錢,兩個兒子娶了湖南姑娘,兩孫子現在在深圳讀高中,

2019年,她的兩個兒子來東莞轉悠,看到這新建的大樓,一層讓人開飯館,就租下來了,

我讚歎她兒子有出息,有膽略,問她的另一半在哪裡?婦人又哀嘆一聲,“老早年就去世了,他要是沒有死,我們娘仨也不會大年三十在火車上過年”,

婦人說:“自從她男人死後,附近村裡光棍漢隔一隔二夜裡來敲門,氣得她每晚睡覺帶把菜刀,兩個不懂事的孩子跟著擔驚受怕,心想這樣不是個事,一狠心,賣掉家裡的東西,大年三十上午坐火車到深圳”,

婦人說:“三十多年,她很少回老家,因為那裡讓她太傷心”,

說著從口袋摸出手機,讓我看她老家的房子,說每年春節前,她都打些錢給村裡人,讓他們幫她家貼副春聯,再收拾打掃下,說在東莞深圳是好,老家也是她的根啊,不論傷心,幸福,艱辛,她一直都忘不了那個根的地方,

我睜大眼,看著婦人手機上的老屋,

驚愕著,那不是1984年深秋,我借宿一晚的地方嗎,讓我一直夢繞縈懷的人,就在眼前,

我叫聲:“姐姐,還記得我嗎,三十多年前在你家借宿的女孩”,婦人打量著我,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她的手那麼暖和,我的心都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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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女子結婚三年被打四次,丈夫一次比一次狠,這次更是骨裂三根
  • 女人注意了,你沒有真的愛一個人會有這幾點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