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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中學時的初戀,是在那個有著美麗夕陽的黃昏。

前前後後我們一共相隔了十三年。這裡面有很多不便開門見山的話題,因為每一個話題或許都是她忌諱的底線。對一個孤獨的外人而言,曾經感情裡的那些零零碎碎的話我也不便提及。免得一相見,彼此骨子裡的某種頑劣思想容易在分歧中生硬相撞。

那天下午,得知我來到了她所在的城市,她主動給我打了電話。一見面,她像接待一個久違的親人那樣,帶我去了看她常去的那片椰子林。

每每憂鬱或失意時,她說,她總會在那片林子裡來回遊蕩,或是靜靜的一個人呆在某棵椰樹下任情緒飛揚。一路上,她滔滔不絕地談了海南的風景、習俗和人文風情。至於我為什麼來到這裡,她始終沒有過問。

她在前面走,我一直跟在她身後,我很享受這種美。閒置了一地的花草秉延著春天裡的旺盛,碩大的個別椰樹交溶豔陽傾訴今日的雄壯。那一攤碧波的綠,那一抹細流的水……整個景區仿若天然精工雕琢。

她像個專職的導遊,偶爾回頭衝我淡然一笑。臉像四月的映山紅,袖口挽過臂膀的手有幾處被迎撞的枝葉劃破了幾條細小的微痕。她的汗水沾著乳白色的衣服,寬寬鬆鬆,貼到了胸口。

她純真的笑此刻成了我最美的風景,慢慢感覺,一種違背慾念的不安在攪動我體內的騷動。我的手不自覺地朝她的手臂上挪移,她只一個微笑,很得體地給我企圖觸碰她的手騰出一個空間。諸如此類的尷尬她都避得維妙維俏!

椰子林很廣闊,一排一排稀疏有致。樹下要麼光禿一片,要麼青地黃的雜草叢生。偶有幾處閒散的野花也是忘了季節的不安分胡亂生長,就如我此時的心。

總之整個場景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進了世外桃源。遺憾的是,我再無暇顧及這裡的一草一木,只她輕盈的身姿與躲避我灼眼的那份矜持讓我著迷!

“為什麼老盯著我看?”坐在一片椰子樹下時,她十指唇環交錯圍抱著彎曲的膝蓋揚臉問我。

“因為這裡的一切都很陌生!”

“和那些花草樹木比起來,只因為我算是你唯一的熟人?”

“算是吧,熟人之間難免會多看幾眼。”我接著她的話自圓其說。

“假得好認真哦!”她語氣裡擺著三分正派女人的嚴肅,剩下的七分全是嬌嗲。

為此,有種錯誤的感覺一直在折磨著我。我總是這樣認為:每個男人的優秀都不在他自己理解的範圍之內,須得由另一個女人發現。女人對男人的愛,也是在發現男人優秀的那一秒裡產生,含蓄點的女人一般不會主動說出來,只會用眼睛告訴他!

“你能告訴我什麼是愛嗎?”她突然問我。

我驚訝她忽然轉變的話風,思域片刻,然後斷斷續續地說道:“愛是兩個互存好感的人在一起,彼此可以任意地撒嬌,也可以胡亂說著彼此不喜歡聽的話而不用在意會不會生氣。餓了,一碗稀飯兩把勺,你一口,我一口;渴了,一杯飲料兩根吸管,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這些都是愛!其實愛很簡單,並沒我們想象的那麼複雜,再多的錢也買不來它的真!”

“你說話很有道理,也值得借鑑。那終究只是少數人的觀點,也只有這少數人才懂得生活!光愛一個人的臉是蠢,光愛一個人的錢是傻。我嘛,蠢過也傻過,現在嘛……”她沒能將話接著說下去,眼中泛動的異光已嚴重傷及到了她的情緒。

她手抱著雙腿盤旋而坐,仰頭望著藍天的姿態像是藏著千百個思緒,“倘若人人為利為名窮其一身,到頭來誰也帶不走它們,還得為其煞費一世苦心!人也真怪,萬貫家產時閒得累,一無所有時苦得累,好像這‘累’從一生下來就得揹著一樣。誰都想把這包袱甩給另一方個人,介意的不願攬下這活,不介意的又無能為力……就這樣吧,活到六十歲,看能否有個八十歲的男人合適自己結婚?”

“你的意思是……你還沒結婚?”我睜大眼睛,扶著椰樹的手差點因情緒的重心跌落而滑倒。

她沒說什麼,只撅起小嘴彷彿有點委屈,卻始終沒有放下最後的那點嚴肅,頗有點驕傲過頭的做作。也正因如此,我在拾起自尊的那一刻又被那種不確定的錯誤感覺重新折磨。

其實,我一直想借機會單刀直入回到十三年前的那場毫無顏面的表白裡。可左思右想,所有正面交鋒的談判詞彙,害怕終因她的一句話被驅得蕩然無存。

我索性雙手當枕,仰躺在草坪上,望著椰子樹遮不住的那一片藍天,一動不動!

她就坐在我的旁邊,時而低頭沉思,時而仰望藍天。她沒給我正視她的力量,更沒有太多瑣碎的言語打破彼此的沉默。我把這當作一種幸福,無從述說那許多憂傷裡的話就當是享受安靜的人生。

她是個有故事的人,我能看到她無心閒談時淡淡的憂傷,因而生怕說錯一個不合適的字而使他一時難堪。只有讓那凝固在時光裡的清閒,記下在夕陽與朝陽之間漸漸逝去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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