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今天滿五十三了。
感覺母親還挺年輕,其實已經老了,像母親自己說的,我白頭髮比你爸還多呢,一馬白。
母親坐在我的電瓶車上,我說,媽,今天滿五十三了。
母親說,是的,滿了。
我說,晚上給你煮碗麵吧。
她說,煮麼東西啊,我晚上要煮飯的,一起吃個飯就行,生日年年都要過的東西。
早晨,父親給她買的雞蛋,她自己也沒吃。
天空裡飄著細細的雨花,我喊,媽。
她答應,哎。
有的時候,想跟她說很多很多,到頭來一句媽,就結束了。
說起電瓶車,是母親用她的私房錢給我買的,偷偷塞給我,開玩笑說,那幾年打麻將手氣好,存的。
車子騎了好幾年了,也沒捨得換新的,等這次事情過後,還是要換了,不然,像果子媽說的,太舊了,騎起來有些危險了。
昨天,說起母親的惦記,如今真的喜歡這個詞,喜歡的不行。
我讀高中,弟弟也在縣裡讀初三那一年,不怎麼出門打工的父親,出門打工了,不遠,就在徽州區巖寺。
走遠了,怕母親擔心,母親一個人在家裡的時候,想著他們在縣裡,在縣邊上,還好。
父親,那時候一天給母親打一個電話,如今回頭看,都能看得清父親靠在哪裡,跟母親聊天的樣子,今天事做好了,晚上吃什麼了,夜裡出來玩了,看到什麼了,吃到什麼好吃的了…
就像是兩個人坐在家裡的火桶裡,你一言,我一語,時光就在邊上慢慢流淌。
我們打電話給父親的時候,他叫我們沒事就打電話回家,母親一個人在家,沒有嘮嚒。
那時候,寫文字說,那一刻,覺得從父親身上曉得了何為惦記。
如今想來,更多的懂得,是隻有父親才曉得母親的惦記。
打個電話,她的惦記,都踏實一點。
後來,夜裡電話亭裡,我和弟弟有事無事的跟母親聊聊天。
我們,也慢慢明白母親的惦記。
父親出門不管到哪裡,電話是不可少的,像現在有手機了,更多了。
下了電瓶車,母親自然而然的,拿一張紙出來,把濺了泥巴的鞋子擦的乾乾淨淨,低著頭的樣子,會讓我心疼。
其實,我也是一個懂得低頭的人,可是我沒有母親低頭那麼自然而然,抬頭的時候,還可以笑出來。
我是她兒子,她能做到的,我想我也能做得到。
母親常跟我說,做人要有涵養,能容人,不給人添麻煩,要能高能低,低是自己願意低,高是別人可以高看你一眼,人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有年我和弟弟很小,父親不在家,母親讓一個賣鹹魚的很老的老人家在家裡住宿,老人的感激,至今都記得。
鄰村有人辦事,請了大廚,臨時的時候大廚突然不舒服,去喝酒的母親把圍裙接過來就上,記得她跟父親談文,她說以後村裡再有這樣的事,就有人可以上了,她可以,其他人也可以。
我喜歡這句話。
父親老早跟人家有矛盾的時候,母親叫父親去請吃飯,一個地方人,不能跟對頭一樣。
我也記得這句話。
母親私下跟我和弟弟聊天,也會說一說這些事,無形中,我和弟弟也是沒有什麼架子的人,可以隨便的很。
不在乎許多,不計較許多。
我和弟弟至今還津津樂道的是,母親說雙坑那條河沒人不曉得她。
母親說話的表情,有些驕傲,可是呢,給人的感覺是,那就是真的。
那個小表情,我也愛了。
有的時候,我也可以在我的孩子面前,小小的驕傲一下。
其實,哪裡是驕傲呢,帶給我和弟弟的,就是對人生的一種認知。
我和弟弟在箬坑讀書的時候,週末回家,母親邊納鞋底邊跟誰聊天,說她也想去箬坑看我們,只是自己好哭,怕一看到他們就哭了。
我那時候想的是,原來我的好哭,都是遺傳母親呢。
還覺得挺開心,好哭也沒什麼丟人啊。
如今就想啊,那鞋底子的一針一線,都是惦記了。
那天預報說要下雨,母親出門的時候,陽光還很好,她說,等下走的時候,一定要把衣服收進來,晚上要洗澡的。
早上,問的是,果子有沒有哭啊,吃沒吃早飯啊。
那天果子媽一個人在外面的時候,她叫我趕緊去啊,等下她一個人哭怎麼搞。
母親五十三了。
惦記,還跟老早一樣。
寫了這許多,想起許多細節的事情,在為人處事方面,母親是影響了我許多的。
母親頭髮染過的,她低頭的時候,又有許多白了,說等回家的時候,讓父親給她再染一染,不然就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