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天時，女兒程程帶男友李銘回家讓我和老伴瞅瞅。小夥子長得倒是齊整，就是嘴巴像抹了蜜一樣，總讓我覺得心裡不踏實。

程程剛送走李銘，老伴就搖頭說：“這孩子太虛了，左一句國際形勢，右一句金融環境，沒一句落到實處。問他對未來有沒有規劃，有沒有階段性目標，一問三不知。”

老伴是站在男人的角度評價李銘，而作為母親，我是以女人的出發點考察李銘的。

剛才我問他有沒有打算買房子，他老大不高興地說不想買，因為揹著房貸太累。他還假裝無意地說了一句冷笑話：“呵呵，我聽說現在的房價都是丈母孃抬高的。”

我心裡很不快。任何一個母親都希望女兒能找一個有房子的物件，婚後不用在各個出租房裡流浪。再說按我們家的條件，要房子嫁女兒很正常。

連只鳥都知道築巢才能孵蛋，做人還不如一隻鳥？買不起房子不丟人，怕累不願意買房才丟人。

聽了我們對李銘的評價，程程有些不高興，她噘著嘴說：“爸爸媽媽，你們就是覺得他窮嘛。他家雖然是農村的，但他本人很努力很上進，古話都說‘莫欺少年窮’了，你們怎麼還用老目光看人？再說咱家不是有好幾套房子嗎？幹嘛非得他買？”

老伴搖搖頭說：“咱家的房子是我和你媽一輩子辛苦掙下來的，沒你什麼事兒。你想要房子住，得靠你們去掙。”

程程不高興了，轉頭求助地看著我。

2

避開女兒希冀的目光，我也堅決地搖頭：“程程，婚禮酒席、彩禮什麼的我都不強求，唯有房子是底線，沒有房子免談。”

程程不滿地嘟囔：“你們怎麼不看感情光看錢，難道婚姻是一場交易嗎？”

我瞪她：“難道婚姻不是一場交易嗎？婚姻就是基於兩個人的感情基礎，拿出各自的誠意來合作。將來你要生兒育女，處於劣勢，那麼現在他就得先給你一定的物質基礎保障。”

程程滿臉不高興。

我心裡明白，她自幼嬌生慣養，又是獨生女，早已預設父母的一切都是她的。我和老伴奮鬥半生，攢下一些家財，我們百年後這些確實都是她的。但作為父母，我們得幫她把關，讓她找個可靠的男人共度一生。

程程出去後，老伴嘆氣說，這事得緩緩，不能急，多考察考察。

我知道老伴嘴上說不能急，其實心裡已經鬆動了。我們只有程程一個女兒，老伴寵她如珠如寶，捨不得讓她不開心。

沒過幾天，程程跟我們說，李銘答應想辦法買房。

老伴鬆了一口氣，讓程程把她自己的所有積蓄也湊上，小兩口有多少拿多少，不夠的話他來補足。

我取笑老伴，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女兒我不心疼誰心疼？她既然找了一個窮男人，咱也認了。孩子能有個認真解決事情的態度就行，總不能真的讓人家傾家蕩產買房。”

沒想到程程支支吾吾地說，李銘說房子他們自己家買，房本寫他父母的名字，房貸他自己供，房子跟程程沒關係。

我愣住了。

老伴沉著臉，讓程程喊李銘到家裡來商量好這件事，再談後續。

3

李銘還是那套說辭。他振振有詞地說：“我媽說了，結婚我們家出房子。現在男女平等，你們家也得出點兒，就出裝修吧。而且買了房子後，我們真的沒有餘錢了，婚禮就不辦了。我父母用一輩子積蓄才湊了房子首付，不可能寫程程的名字，她不能不勞而獲。”

這句“不勞而獲”激怒了老伴，小夥子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們買房，用婚後財產供房，用我們家的錢裝修，房子卻跟我女兒沒半毛錢關係，這不是貪我們家的錢扶貧嗎？吃相也太難看了！

老伴被氣笑了：“那行！既然你們家這麼有誠意買房，我家也不能落後。我也給程程買一套別墅，寫我的名字，讓程程供房。裝修我就不要你家出了，但是你也別想加名，不能不勞而獲。”

李銘的眼珠轉了轉，問道：“我和程程都供房，那以後誰養家？一家人吃什麼喝什麼？”

老伴冷笑：“你們各回各家吃飯唄，誰都不用出錢養家。”

李銘額上的青筋跳了跳，壓抑著脾氣說，那就小兩口一起供一套房，首付不夠的讓我們補夠，房本寫他和程程的名字。

我和老伴對視一眼，說這很公平，我們沒意見。

老伴突然又開口道：“程程是獨生女，以後肯定是要給我們養老，這事兒你能接受嗎？”

李銘遲疑地說：“我是兒子，必須給父母養老，以後我父母是要跟我一起住的。但是按照我們那裡的風俗，以後你們不能跟我們一起住，只有入贅的男人才養岳父母。”

我氣得想大耳刮子扇他，我有錢有幾套房子，壓根兒沒想過跟他們住。都是父母，就可以這樣差別對待？口口聲聲說要平等，這就是平等？

4

老伴給了李銘兩條路選擇。

一是平等路數，買房子我們家出一半錢，不要彩禮，他們都得負責雙方父母的養老。以後孫子孫女出生，得有一個跟我們家的姓，孩子也得雙方一起出錢出力養，不能逼著程程辭職帶孩子。

二是傳統路數，李銘家全款買房、出彩禮，我和老伴出錢請保姆給他們帶孩子，也不需要他給我們養老。

老伴冷冷地說：“你要傳統就傳統到底，你要平等就平等到底，這兩樣你選一個，彆嘴上說得好聽，只想佔便宜。”

我明白了老伴的意思，他不過是想試探一下李銘到底有多大誠意來結這門親，我們並不在乎孩子的姓氏。

李銘漲紅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們也看明白了，他分明是在玩雙標，需要他付出時就扯男女平等，到了享受權益時他又想遵循傳統。

老伴又說：“如果你兩樣都不想選，也可以考慮一下當上門女婿。我們家買房買車出彩禮，我也不需要你的嫁妝，以後孫子全都跟我姓。”

也許是“上門女婿”幾個字刺痛了李銘的自尊心，他勃然大怒：“你們就是仗著有錢侮辱我的尊嚴！你們是有房有錢，可程程有嗎？要是不啃老，她未必能找到我這樣的物件。”

老伴也怒了：“說得好像你有能耐不啃老一樣，憑你自己的本事能買房嗎？你也可以全款買房買車來侮辱我，我保證沒有二話！是你自己做人不厚道，想佔便宜又要假清高。尊嚴是靠自己掙的，不是求別人施捨的！”

李銘氣憤地說：“你們的要求這麼高，我沒有本事娶你家女兒，就讓她當剩女吧。”

他摔門而去，這次會面不歡而散。

老伴氣得連連喘氣，對我說：“我也是窮人出身，當初你媽不同意咱倆好，我可是定下目標並且賣命奮鬥去實現，讓你父母看到我的誠意，才把你娶到手的。真不敢想象現在的小夥子，這麼有心機這麼會算計，只想著軟飯硬吃。”

我也覺得李銘作為男人已經喪失了血性和雄性，他想的都是如何透過婚姻去索取，去實現利益最大化。

5

我們老兩口對李銘的考察，程程都看在眼裡，她無法理解我們的做法。

老伴跟她說，李銘不適合我們家，這種男人覺得他窮他有理，別人就應該讓著他，這樣的想法是極其可怕的。

現在還只是倒貼他，將來他看到岳父母比他父母的生活條件好，他會心理失衡，會想方設法壓榨岳父母補貼他的父母，供養他的家族。我可不想以後被女婿約著去爬山送了老命。

程程幽怨地說：“爸爸媽媽，咱家缺錢嗎？缺房子嗎？為什麼就非得為了身外之物這樣逼我們？他對我真的很好，我覺得再也沒有男人能比他對我更好了。難道感情還比不過一套房子，你們為什麼這麼勢利？”

老伴的臉上閃過受傷的神色，冷淡地說：“我寧願把女兒剩著，也不讓癩蛤蟆白吃。你口口聲聲說你們是真愛，那你就別花父母的錢。別一邊扯淡真愛，一邊拿我們的棺材本倒貼男人。”

程程的眼圈紅了。她長這麼大，她爸從未這樣聲色俱厲地訓過她。

她委屈地哭了，嚷嚷著說我們不但勢利眼，還一心往錢眼窟窿裡鑽，她再也不想理我們了。

當夜，程程收拾了一些衣物，要搬去跟李銘同居，用對抗的態度來告訴我們，她要跟李銘共進退。

老伴想攔著，被她一把推開，摔門而出。

程程走了不到一分鐘，老伴氣得兩手哆嗦，突然一頭栽倒在地。

我嚇壞了，趕緊去餐桌上拿藥喂他，又撥打了急救電話。

後半夜，老伴的情況穩定後，我想給程程打電話告知這事，卻發現我們老兩口的號碼都被她拉黑了。

我傻眼了，流著淚呆呆坐了一夜。

這一夜，是兵荒馬亂的一夜，也是撕心裂肺的一夜。因為我們寶貝著長大的女兒，在父母和愛情之間，用非常決絕而殘忍的方式選擇了愛情。

6

三個月後，程程主動給我打電話，用的是陌生號碼。

接通電話後，我聽到是程程的聲音，立即結束通話。

老伴忐忑地問我，這樣會不會太狠了？沒錢的話，那個男人還指不定怎麼磋磨她呢？

我說：“你別管了，她就是缺少生活的毒打。以前我們太寵著她，導致她不知道人間疾苦，不知道三餐瑣碎，被愛情衝昏了腦子。”

自從我們老兩口被她拉黑後，我也在所有賬號上拉黑了她，還把她的信用卡副卡停了，把家裡的門鎖也換了。她來不及帶走的首飾，我全部收回來放進保險櫃。

之前她的薪水不高，老伴怕她開銷吃緊，每個月還給她兩萬塊零花錢，這項補貼我也取消了。

晚上老伴在書房裡做事，我看著他略微佝僂的身影和鬢邊的霜白，心裡針扎一樣難受。

他快六十了，為了給妻女更好的生活條件，廢寢忘食地工作。這些年他一心撲在事業上，三餐不定時，落下一身毛病。

而我當初放棄自己的職業前景，在家專職帶程程，還得照顧年邁的公婆。

這些程程通通看不到，她只看得到她所謂的愛情，父母的付出對她來說是理所當然的。

此時，我躲在臥室裡悄悄刷抖音，我託侄子弄到了李銘好幾個社交賬號，關注了他。這個抖音賬號大概是他的小號，他在上面釋出了很多程程在狹窄的出租屋裡做家務的影片。雖然都是背影，但我一眼就能認出那是我的女兒。

李銘自己從不露面，他用的都是一些侮辱性的標題：

“有錢人家的女兒再牛逼，還不是得蹲在廁所裡給我洗衣服？”

“傳說中的富家小姐，哭著喊著要倒貼我，真是太搞笑了哈哈哈……”

“你父母敢看不起我？等我把你的肚子搞大，你家的一切還不是我的？”

……

7

李銘的無恥和齷齪超乎我的想象，他的每一個影片對於一個母親來說，都是凌遲一般的痛楚。

我看到程程蹲在逼仄的廁所裡，搓著水盆裡的衣服，而李銘趁她沒注意，在她背後悄悄錄影發抖音，用來滿足他變態的不甘和不服。

我心如刀割。這是我嬌寵大的女兒啊！我連讓她學做飯都捨不得，看她被人這樣糟踐，我怎麼可能不心疼？

但是我不願意妥協，婚前腦子進的水，婚後都會變成眼淚。與其讓程程一輩子受婚姻的罪，不如現在就讓她好好體驗生活的本質，讓她看看婚姻是不是隻需要愛情就夠了。反正戶口本在我手裡，他們結不了婚。

那些天真的姑娘，也許是被父母保護得太好，輕易就被某些鳳凰男的伎倆哄騙，一步步踏入別人挖好的陷阱。她們所謂的愛情，在這些另有所圖的鳳凰男眼裡，不過是釣魚的魚餌。他們一邊費盡心思誘哄著這些姑娘，一邊又在背地裡鄙視她們愚蠢。

半年後，程程又給我打電話：“媽媽，我懷孕了。”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感覺自己的心肝被戳得稀巴爛。我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真後悔沒有早點強硬地將她關在家裡。即使她怨我恨我，我也認了。

我冷淡地說：“哦，恭喜你。不過你不要指望我給你任何經濟援助，我也不會幫你帶孩子。”

她沉默了。

8

我又說：“你離家那天，你爸被你氣得心臟病發作，差點就掛掉了。”

程程嚶嚶地哭出聲來：“媽媽，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

我無情地拆穿她：“你難道不知道你爸的心臟有毛病？你難道不知道他最疼你？你傷害他時難道不是故意的？你故意這樣做，想逼他妥協，逼他接受李銘，因為你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捨不得你受苦。”

她只是哭，無言以對。

我沉沉嘆了一聲，故意說：“我和你爸已經在調理身體，打算搏一把做試管要二胎了。你要是想回來，就獨自一個人回來，家裡不缺你一口飯吃。你要是想選擇他，那就好好享受你的真愛吧，以後別給我們打電話了。”

程程的哭聲小了一些，嗚咽中滿含著委屈。

我狠狠心掛了電話。

過後，我將李銘的抖音小號發給程程，讓她自己去看看，在她深愛的男人眼裡，她到底是怎樣的愚不可及？到底有多廉價？！

半個月後，程程滿臉憔悴地回家來，痛哭著向我們認錯。

第二天，我陪著她去醫院流掉了孩子。程程已經夠難受了，這個惡人只能由我來當。

她的愛情，以一條生命的代價而結束。雖然我們家養得起孩子，但是那個又窮又摳又會算計的男人，我不希望再跟他扯上任何關係。

這一次，我相信程程是真的吃夠教訓了。

生活可不只是需要愛情，更重要的是要有足夠強的自我意識，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對未來有一定的規劃。

那些得過且過、把愛情凌駕於自我之上的女人，有幾個過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