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回家的路上，罵了哥哥一路：“這個王八蛋，這麼快就變質了，連親爹去了也不見……”

我安慰父親：“哥哥肯定忙，上班，不自由，等他以後做了領導，肯定會孝順你的，您就別罵了，消消氣！”

父親不吭聲了，估計在幻想著兒子榮升，他在村子裡有多風光。

剛到家，父親就給我哥打電話：“大寶，今天我和你弟弟去了你上班的地方，你日理萬機啊，顧不得瞧爹一眼！”

電話裡哥哥解釋：“湊巧有領導臨時來視察，出去接待了，我弟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忙完手裡工作就今晚回家。”

哥哥開著他的微型汽車回來了。看見我，緊緊的握著我的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弟，你瘦了！今天，咱們好好喝一點！”

說著，從車上取了兩瓶五糧液和一條中華煙。

父親接過菸酒，目光炯炯的看著哥哥：“大寶，出息了，給爹帶這麼好的菸酒，我得請左右鄰居來嚐嚐。”

哥哥說：“爸啊，你就別聲張了，我弟回來了，今天就咱們好好喝點說說話。”

父親去廚房忙碌，我和哥哥坐在堂屋閒聊。

哥哥坐姿氣派，談吐文雅，舉止大方。他的眼睛透著一團火焰，他的煙癮似乎又大了，一支接一支的抽。

酒菜備齊，開始暢飲。父親酒量不行，兩杯就去臥室休息了。我仰頭，看到月亮透過屋頂拋灑一道光，像手電筒的照射。我說：“哥，是不是幫爸把房子翻新一下，整個村子都是明晃晃的樓房了，就咱家最破落。你還是最有出息的大學生呢！”

哥哥說：“這個提議按說我該支援，因為你不經常在家，建設了新房還是我和爸住的多，你不知道，咱們不蓋房子的原因！”

父親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床了。他接話：“房子不能蓋，有那錢拿出來，給你哥在城裡付個首付。這破房子，是你哥提拔的加分項，你懂個屁！”

我啞口了。

哥哥解釋說：“父親的意思，就是在考核的時候，咱們家這樣的舊房子，別人肯定會說咱們大公無私，兩袖清風。”

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望一望屋頂的破洞猶如電燈，牆壁漏的水印宛如尿痕。

我說：“修繕一下吧，這快沒法住人了，錢我來拿！”

父親說：“修什麼，我住的好好的，別那麼多事！”

哥哥說：“等明年再休整，明年估計就能調到縣裡了，基本好了，就差人家騰位置了，”

哥哥又看看我，笑一笑。說：“是不是再助我一臂之力？等哥站穩了腳，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們兄弟，沒得說，以後大侄子我也給安排上！”

“哥哥，你是醉了吧。”我把哥哥扶到臥室。

點了一支菸尋思著，怎麼給妻子開口，再幫哥哥一次的問題。

父親打來電話說，“二寶，你給爸打七萬塊錢，你哥買房子首付還差這麼多。”

我說：“為什麼不讓我哥直接給我打電話借錢，他買房子怎麼你出面借錢呢？”

爸說：“我張口借的錢，我還！我一毛不差你的，你就趕緊匯過來！”

說完，父親就撂了電話。

我聽著嘟嘟的聲音，內心是崩潰的。十三歲我就輟學了，退學的一方面是交不起學費，那個時代還需要高昂的學費，退學原因是哥哥高中畢業考上大學，家裡要供應哥哥讀書。父親給我談話說，村子出一個大學生不容易，你的成績很好，但是家庭實在負擔不起，你就休學吧，跟爸在家裡種田，等來年收入高了，再送你上學。

我發瘋似的圍著村子跑，直到精疲力盡，坐在地上，摟著膝蓋大哭一場。

十五歲闖蕩北京城，在一傢俬人工廠，沒人查是不是童工，也沒人關心是不是活的很好。每個月都會把錢寄回去，因為哥哥讀書需要錢。在這個工廠，一待就是六年，二十一歲，風華正茂。廠長對我分外器重，他的女兒知道我家困難借錢給我，平時對我很好。

他的女兒，典型的北京大妞，長得不算漂亮，體態豐腴。她很善良，這一點我極為看重。一來二往，我和廠長的女兒住在了一起。

至此，我的生活像換了一個世界。

每次老家來電，都是“你哥的學費又要交了，差多少多少……”“你哥要考研……”

家庭所有的驕傲都是哥哥，所有的光榮這都是哥哥帶來的，而我只是一個打工者。

我的婚姻沒有花父母一分錢。代價是我入贅到了京城。雖然表面上風光，但是，鄉親背後的嫉妒的語言，嘲諷的話語，常常刺疼我的心靈。

哥哥研究生畢業以後，分配到公家單位上班，父親的電話打來了，祝賀你哥吧，表示表示？

哥哥娶親，在農村需要一大筆錢。父親又打來了電話“你現在都是副廠長了，闊綽點，拿10萬回來吧，給你哥哥的婚禮辦風光一點，也給家裡長長臉面！”

我頂住妻子的壓力，一而再再而三的補貼老家各種費用，直到有一天，妻子對我你這麼沒完沒了的往老家打錢，你是要把這個家掏空嗎？現在廠子已經不景氣到什麼程度了！

這時候，又接到父親的電話“你哥的房子首付差七萬，轉過來吧“

我說：“我哥用錢，怎麼不讓他直接問我借！”

父親不太樂意，說“我張口借的錢，我來還，一毛不會差你的！”

說完父親撂了電話。我內心是崩潰的，閉上眼睛，想想因失學帶來的痛苦，因打工所受的苦難……這些年為家庭源源不斷付出，我得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