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的那天，是那年冬天的12月份。

我記得那天天很冷，我接到了媽媽的電話，電話那頭是媽急促的聲音：“趕快回來，你奶奶走了......”

當我馬不停蹄趕回到爺爺奶奶住的老房子裡，看到了家裡好多人都圍在門口，哭聲傳遍左鄰右舍。走進去我看見了躺在地上永遠閉上眼睛的奶奶，還有躺在床上的爺爺。

已經有些痴呆的爺爺當時並不知道奶奶已經走了，我聽見他的嘴裡一直念著“阿蘭，阿蘭......（那是奶奶的名字）”，時不時還問我爸：“你媽呢？你媽去哪了......”

爺爺在奶奶去世的前一年得了腦血栓住進了醫院，在醫院搶救和治療了幾個月病情終於穩定，但腦子時而清晰時而糊塗，生活已經無法自理，癱瘓在床。爺爺住院的那段時間，奶奶每天都吃住在醫院，天天跟著照顧爺爺。

直到出院回家了，奶奶也一直在照顧爺爺。爺爺的身材比較肥胖，對於瘦小的奶奶而言，要搬動爺爺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但奶奶每天都用弱小的身體把爺爺搬到床上，又搬到輪椅上好幾次。我們心疼奶奶辛苦，還請了好幾個護工來幫忙照顧，但都被爺爺趕走了，最後只剩下奶奶一個人照顧爺爺。

爺爺因為生病的原因脾氣變得很差，但他唯獨沒有對奶奶發過脾氣。我總看見爺爺在腦子清楚的時候抓著奶奶的手，呢喃地說著：“阿蘭，我要死了，我放不下你，我放不下你怎麼辦......”然後爺爺滿是皺紋的臉頰鋪滿淚水。

爺爺是一個粗條的男人，也許真的是到了最脆弱的時候，才會忍不住在愛的人面前落淚。在爺爺看來，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要永遠離開奶奶。

但我們誰都沒有想到，奶奶居然在爺爺之前永遠離開了。奶奶走的毫無徵兆。老家有一處很小的平房是爺爺奶奶年輕的時候住的地方，因為老了兒子娶妻生子了爺爺奶奶便搬來跟兒子一起住，老家的平房就長時間閒置了。直到爺爺生病後一年，奶奶堅決要帶爺爺回到這間平房住，奶奶說這是她和爺爺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落葉歸根，哪裡來就在哪裡走。

我們拗不過奶奶，最終他們還是搬到了老房子住。但就在住進來沒多久，某一天的早上媽媽來看他們的時候，發現倒在地上的奶奶沒了呼吸，法醫來檢查說是夜裡可能摔了一跤腦梗走了。

媽媽說進門的時候看見爺爺躺在床上，用嘶啞的聲音一直重複地叫喚著“阿蘭，阿蘭......”我們都不知道爺爺叫了多久奶奶的名字，也許爺爺夜裡起來的時候找不到奶奶，就一直在叫著她的名字......

奶奶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爺爺都不知道，一直在問我們奶奶去哪裡了，直到到後來他漸漸地也不再問了。我想其實爺爺應該早就知道奶奶已經不在了，只是他不願意去接受這個事實。

奶奶走後爺爺再也沒有哭過，也沒有再發脾氣。爺爺總是坐在輪椅上坐一下午也不說話，我好幾次走過去看他，他都會抓著我的手，嘴裡呢喃著：“阿蘭，阿蘭......”我知道爺爺的心裡一直記著奶奶，奶奶離開了，他的眼裡再無光芒。

終於爺爺還是隨奶奶走了。爺爺走的前幾天，已經開始不怎麼吃東西，也沒有精神，可能是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走之前爺爺沒有痛苦，他拉著我的手，語無倫次：”阿蘭，我要去找你了，你，你得等著我......“

爺爺和奶奶葬在了一起。我想，爺爺應該已經找到奶奶了，他們用了大半輩子的時間彼此陪伴，不離不棄。我相信如果有下輩子，他們一定還會是彼此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