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近了,每天也都會和妻子商量年貨的準備。今天妻子突然問我,在新疆過年,有沒有哪些是固定的春節選單?她說她在新疆將近三十年,似乎從來沒有在新疆的春節餐桌上,看到如她在家鄉蘭州感受到的那種餐桌傳承。
認真的想,好像確實如此。
記憶裡,在新疆在父母身邊過的將近二十個春節中,大掃除做新衣貼春聯守歲這些是有的,然後就是母親炸麻花油果子江米條炒瓜子的畫面,還有父親收拾豬頭豬蹄肘子和買羊肉牛肉的畫面。春節拜年吃席,每家少不了的,無非都是各種滷肉和燉肉,再加個魚,也稱得上雞鴨魚肉盡有,但說起必有的傳統春節餐食,又確實沒有印象。
對這一點,父親曾經有過解釋,我覺得到不無道理。
按他的說法,在解放之後,最早進疆的內地人無非幾種身份,軍人,工人,學生。這些人要麼是大老爺們,要麼是和他一樣什麼也不懂的剛出學校就支邊的年輕人,有幾個能懂各自家鄉的那些傳統?再說了,當年艱苦,就算是明白這些傳統,在實際生活中也做不到的,還不是有什麼吃什麼,畢竟維持生存比什麼都重要。
妻子說,雖然平時感覺並不在意,但這幾年每到春節前,卻總是會想起在家鄉蘭州,她的母親一板一眼在餐桌上有序操作的那個年,即便是在條件艱苦的年代,由飲食體現出來的儀式感從沒有缺席。對她來說,那些才是年的內容和年的味道。
我知道妻子的憂傷。我們都已年過半百不再年輕,岳母也在前幾年離世,從此,妻子記憶中那個始終在操勞的老人用規矩裝扮出來的年,成了絕唱。
在妻子的記憶裡,她的母親的年是從春節前半個月就開始的。現在想來雖然操勞無比,但每一項都成了一生的烙印。
一天,是專門用來炸麵食的,麻花,油果子,油餅子,各種油炸小吃,基本足夠一家人一個月的消耗。
一天,是專門用來蒸花捲和香豆子饃的,在蘭州,單純的饅頭是各家基本都不做的,在蒸的過程中,總要體現一點小小的心思。
一天,是專門炸大豆炸帶魚和炒瓜子花生的。大豆也就是蠶豆,做法和達坂城的沒有區別,先把蠶豆提前一晚泡發,然後一粒粒在皮上切口,或者直接剝皮油炸,出鍋撒鹽就好。帶魚也要有程式,一節節切好後用調料醃製,然後在蛋清麵糊中一過,就可以下鍋炸至酥香。至於瓜子和帶殼花生,需要用鹽翻炒,極費功夫時間。
一天,是專門用來做她們那裡獨有的扣肉,那是先把大塊五花肉預先白水煮至半熟,然後切片,每片之間均勻抹上紅腐乳,碼在一個個碗裡入鍋蒸透蒸熟,一下幾十碗,晾涼冷凍就可以一袋袋的分裝儲存。
一天,是專門用來滷肉和肉臊子的。這滷肉在妻子嘴裡,和做紅燒肉與滷肉是不同的,它是把肉先按照紅燒肉的方式做好,然後倒進大的陶罐中微火熬燉半天,直到成為膠質,然後連罐在窗臺外冷凍,吃時就成了肉凍的樣子,也叫水晶肉或者罐子肉。至於臊子,也是大鍋純肉來做,直到綿糯油亮為止,也是放在窗臺外備用。
一天,是專門用來滷的,豬蹄豬肘豬耳朵,還有她們那裡也拿五花肉來滷,是我第一次見。
據我所知,除此之外,有三種菜是必備之物,韭黃,土豆和黃瓜。土豆和黃瓜很平常,但韭黃,還真是除蘭州之外,春節在其他地方難得一見的蔬菜。
據妻子說,雖然辛苦,但準備了之後,春節就輕鬆許多。尤其是這一天天的過程,時間裡充分浸潤了煙火和滿足與期待,讓春節就在不知不覺中豐滿起來。
來人拜年,瓜子花生油果子,再加一盤炸帶魚,就可以讓人十分滿足。到了吃飯時間,如果人少,熱一份扣肉切一份水晶肉一份滷肉,再加一份炒韭黃,炒土豆絲,拌一個黃瓜,既方便又實在。人多,那就是除了這些之外,臊子面就派上了大用場,手擀麵下好,加一勺油汪汪的肉臊子,加幾筷子黃瓜絲,怎麼看都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聽妻子說後,想想幾次在蘭州過的年,還真是如此,想起當初的那些春節的一餐一飯,固定不變的樣式中,更多的是給了妻子這樣的蘭州人一種安安穩穩的精神滿足和對於過年始終不變的情感期待。
如今,妻子記憶中,在春節忙碌著讓她們惦記的人不在了,妻子說,再有同樣的飯食,也許就不再是那個味道了。
這一定是當然的。其實在我們的春節記憶裡,不論儀式感也好,傳統也好,最終,一切的想念期盼和濡慕,都是為我們在春節操勞的人。不論新疆,不論蘭州,不論中國的哪裡,春節,有了這些人,才有了春節的傳承和溫度。一切味道,沉在心底的,都是家人帶給我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