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你2021#2021年的第一個週末,我坐在小區裡的長椅上坐著曬太陽,看著不遠處在健康器材旁邊玩耍的兒子,心想自己將來一定要和他住的近一點,最起碼要住在一個城市,這樣我可以隨時能看到他。我不像我的母親,她獨自一人與唯一的女兒居住的城市隔著4四個省的距離,依然無牽無掛。
當我望著兒子,想到他剛剛過的第四個農曆生日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頓時感到無比驚訝:在我小的時候,大概是六歲之前,我的母親沒怎麼給我洗過澡,當然不該包括嬰兒時期。我抱著兒子迅速上樓回家問母親,她回答說那時候沒有熱水器,洗澡不方便。
我已經習慣了她這種敷衍的回答方式,只是不甘心地想問個為什麼,想在她的回答中找出一絲悔意或歉疚罷了,然而這樣的衝動總會給自己憑添失望。我拿出一顆藥丸,就著一口涼水吞了下去,心情慢慢恢復了平靜。
最近偶爾會記起很多年以前零星的場景,甚至想起了中學時期一個很少交往的同班同學的臉。在踏上這座小城的那一天,就回憶起了很多往事。
我從中學開始住校,一直到大學畢業,在外地參加工作。這些年母親對我不管不問,都是父親憑著僅存的一丁點兒責任心,斷斷續續地接濟我。現在想起來,他那時候已經對家庭失望透了。小時候不懂事,總覺得父親和母親吵架了是不對的,現在才明白父親的痛苦和無奈。
長大後,我多次流著委屈的眼淚問過母親,為什麼這麼多年對我漠不關心?為什麼不能出去工作,在我為交不上學費住宿費而苦惱的時候幫幫我?為什麼讓親戚指指點點還從不反駁?母親覺得我是無理取鬧,她認為自己什麼都做不成,也不想做,不會做,覺得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況且有我父親做就夠了。在我看來,母親對我沒有半點責任心。
我真正瞭解母親,還是從自己坐月子的時候,持續相處,才發現母親和正常人的不同。
那時,父母已經離婚,母親來照顧我和孩子。在此之前,我們一直不在一個城市,即使相聚幾日,也說不上幾句話,因為我擔心自己控制不住又要質問她,這樣兩個人都會很難過。
在醫院裡,母親經常迷路;兩邊親戚都在的時候,說出的話時常欠考慮;很多時候,她聽不懂我說話,一段話聽不出輕重緩急;不會伺候嬰兒,一副無從下手的樣子;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出院後到我家,母親不會做月子飯,除了不放鹽和油,想不出來該怎麼做飯。在照顧嬰兒方面,她給不出任何建議,只說自己都忘了不記得了。
我開始以為她是裝的,不願意伺候月子,每天和她吵架,自己都覺得自己是抑鬱了,每天淚流滿面,在母親面前控訴自己母愛的缺失和內心的委屈。我想要不是坐月子的事,和她真的不見面最好,就像從前一樣,偶爾相聚一次吃頓飯,保持距離,就不會有回憶和痛苦。
然而時間一長,我也觀察來看我的親戚們,我發現母親和舅舅、姨母,他們都有些共同的特點:不關心子女(情感障礙),理解能力差(認知功能缺失),沒邏輯(思維聯想障礙),沒主意(意志行為障礙),幻覺(錯覺),被害妄想症(懷疑鄰居和同事,甚至身邊的人)。
出了月子,我上網查了很多這方面的資訊,母親的症狀和“精神分裂症”的表現極其接近。
2020年的秋天,我帶著兒子回老家辦事。因為疫情的原因,我們不得不留下來過年。又一次和母親長時間相處,算是成年後的第二次吧。母親不願意照顧小孩子,不願意給孩子穿衣服和餵飯,但她花自己的退休金給外孫子買零食和水果卻很慷慨。我給她生活費,她堅決不收。雖然她做菜永遠是一個味道,可豐富的食材透露了她內心寶貴的情分,這一點情分沒有因為幾次物價的波動而變化過。(她年輕時候工作過,在我小時候用買斷的錢交了社保)
多年來,母親對我感情淡漠,我對母親也從沒有任何依賴。我甚至一度恨她,恨她在我低三下四的從親戚家借錢籌集學費的時候冷眼旁觀,恨她懦弱被親戚指點也不反駁,恨她在我拮据無助的時候沒有去工作賺錢給我添一件體面的衣服。
現在我知道她有精神分裂症,那之前的一切都可以原諒了嗎?是上天不公平,還是我自己太矯情?母愛對我來說就是奢侈品,可我父親只比母親多了一丁點兒責任心,那麼我對母親的責怪是不是太苛刻了?
母親不太關心我,可我在外地讀書工作不論多忙,三天兩頭就給她打電話問候,因為她一直一個人住。我的內心是矛盾的,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意識到了小孩子出生之後,如果沒有大人的照顧連三歲都活不過。父親每天在外面工作,母親在家陪著我。不是他們,我不可能長大,即使六歲之前很少幫我洗澡,那又算什麼呢?雖然經歷了一些痛苦的往事,可誰活著又是容易的呢?父親的婚姻是失敗的,在最好的年齡遇見了我母親,他後來不痛苦嗎?母親經歷坎坷,她也苦惱。
我曾經恨這些感情淡漠的親人。我想如果這世界上沒有他們以後,我一樣會過得好好的。親人沒有親情,與我又有何益?然而,真到了那一天,我會不會懷念他們呢?會不會為自己當初無情又冷漠的想法而感到慟悔呢?
會的。
那時,我一定會懷念我的父母。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和兒子穿著厚厚的衣服坐在樓下的長椅上曬太陽,我的母親從單元門裡走出來,我回頭看著她問今天買的葡萄甜嗎,她說可甜了,又大又甜。她一邊悠閒地抬起手臂活動肩膀,一邊心滿意足的回答。看得出來,孩子們吃了很甜的葡萄,她挺開心的。
有那麼一瞬間,我突然想到,如果母親真的不在了,此時的場景也許夠我用餘生來懷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