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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漠不關

天上暗雲滾滾,大雨將至,窗外的世界越來越黑,一盞盞孤零零的路燈在大風中搖搖欲墜。

我關了燈躺在半邊床上,床的另半邊空空蕩蕩,我老婆和我鬧了彆扭,一氣之下又回了孃家。

其實回孃家這件事兒在我看來很愚蠢。

我是理論派,覺得這是一種非常低階的逃避行為,並不能理清誰對誰錯,也不能實質性地解決問題,等下一次再遇到類似的情況,我們還是會吵起來。

但顯然我的老婆並不這麼想。

她是實踐派,在她的眼裡,回孃家是一種高階的戰術迂迴。

可以讓我想明白究竟是對錯更重要還是老婆更重要的問題,可以讓我認清自己在這個家庭中的地位,然後買上她想要了很久的包包,上門請罪。

她看到包包,氣就會消;氣消了,誰對誰錯就不再重要;兩個人就可以高高興興地回家,愉快地在一起生活了。

馬克思他老人家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而實踐證明:我老婆認為的對。

按照以往,我此刻應該在丈母孃家裡,把禮物獻給我心愛的老婆,並請她跟我回家。

但是今天我並沒有這麼做,因為這一次她確實有些過分,我想晾她幾天,讓她好好反思一下,主動回來認錯。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長時間,隱隱約約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我老婆回來了!

果然吶,她也明白被偏愛並不是得寸進尺的理由,知道自己錯了,就主動回來了。

我心裡一陣竊喜,選擇繼續裝睡。

我聽見她放下鑰匙,輕輕地走到臥室門前,緩緩地來到了床邊,扳過我的肩膀,輕輕地吻了下來。

我心裡笑開了花,想著接下來要發生的少兒不宜的事情,主動嘟嘴迎了上去,就在嘴唇觸碰的瞬間,我突然感覺到一陣胡茬。

這人是個男的!

雖然光線很昏暗,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這絕對是個男的!

好你個入室強姦的變態啊,一定是垂涎我老婆的美色已久,所以提前蹲好點,偷偷配了鑰匙,想趁著莽莽夜色慾行不軌,沒想到卻被我撞見了。

我翻身坐起,把隨手放在床頭的手術刀緊緊抓在手中。

那男人看到我是男的,也大吃一驚,倒退兩步撞在牆上,又見我拿起手術刀,更是嚇破了膽,奪門就跑。

媽的!親了我還想跑?要是我不在家,說不定今天晚上受害的就是我老婆,我怎麼能夠放過他,我緊跟著他順樓而下。

那變態跑得極快,等我下到二樓的時候,他已經衝出樓道,慌亂中好像被門檻絆了一跤,他踉蹌了一下,爬起來接著跑,快速衝出小區大門,朝著馬路對面跑去。

馬路對面的路燈下,站著一個人,好像正在打電話,我朝著他大喊:“抓流氓啊,幫我逮住他。”

沒想到那人是慫包一個,只是愣了愣,沒敢動手,放那變態向黑暗巷子裡跑去。

好在他的腳扭傷了,速度有所降低,再加上我對這片比較熟,所以一點一點拉近與他的距離,最後把他逼到一個死衚衕裡。

頭上黑雲滾滾,那變態無處可走,站在巷子盡頭黑暗裡,和黑暗融為一體,你別說,真有點嚇人。

我握緊手術刀,為了給自己壯壯氣,故意大聲喊:“跑啊,他孃的怎麼不跑了?走吧,咱們派出所走一趟。”

那個變態見無路可逃,轉過身向我走來,他的右手寒光一閃,我清楚地看到,那也是一把手術刀。

他也是醫生?他想幹什麼,殺我滅口?

積攢了一天的雷終於落了下來,天空亮起一道刺目的閃電,隨後而來的雷聲在頭頂轟隆隆炸響。電光火石之間,我看清了對面的人。

他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衣服,重點是,他有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這張臉我看了20多年,絕對沒有認錯的可能。

一陣寒意瞬間爬滿了我的全身,他究竟是誰?為什麼引我到此處來,此刻他又想幹些什麼?

沒等我細想明白,那人已經衝了過來,右手一揮,割向我的咽喉,下手之狠,速度之快,完全沒有留手的樣子。

他想殺我滅口!

一時間我也顧不得許多,條件反射般貓腰向左滑了一步,他的手術刀貼著我的頭皮堪堪滑過,剎那間,我感覺頭頂已經禿了。

趁著他一擊的空檔,我迅速出刀,刀鋒所向,直取他的喉嚨。他很想後退一步進行躲避,卻因為右腳扭傷的緣故慢了半拍。

我的刀帶出一道血線,他捂緊脖子,想盡量阻止生命的流逝,但終究是徒勞,他滿是不甘地望著我,緩緩倒了下去。

天空又是一聲驚雷,閃電照亮此刻的巷尾,雪亮的刀子、鮮紅的血、死去的人,我感到心臟好像要跳出胸膛,砰砰砰砰,砰砰砰砰,隨著雷聲轟轟跳動。

我殺人了,殺了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

我倚著牆壁,歇了好久才慢慢緩過神來,但依舊有些魂不守舍。

我把屍體拖到盡頭的角落裡,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唯一的想法就是就是趕快回家拿到手機,給老婆打個電話,我突然很害怕,也突然很想她。

2

三天前,我和她鬧了點矛盾。

事情是這樣的。

那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們原本約好晚上七點一起去吃晚餐,可是快到下班的時候,我臨時加了一場手術。

等手術做完後,已經是晚上九點,我換了衣服就趕緊驅車趕往訂好的餐廳,開啟手機,看到21通未接電話。

路上接到了她打來的第22通電話,開門見山,異常簡潔,只有四個字:“你到哪了?”

我深知句子越短,代表她怒氣值越高,所以小心翼翼地回答:“在路上呢,馬上就到。”

她手起刀落掛了電話,三分鐘後又打過來,這次更短,只有三個字:“到了嗎?”

“額,快了,快了,馬上就到。”

電話結束通話。

一分鐘後再次響起:“到了?”

當時我正忙著過紅綠燈,心不在焉地答道:“別催了,這就到了。”話剛說出口,我突然意識到,完了,game over。

果不其然,她直接開始死亡連環問:“你嫌我催?你遲到了兩個小時還不准我問一問?這就是你對我的態度?你在結婚紀念日放我鴿子,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電話再次結束通話,我趕緊撥回去解釋,說遲到非我所願,作為一名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責任,我也是迫不得已,希望她能理解一下我。

她表示,她很理解,畢竟病人比老婆重要,並祝願我和病人幸福。

我:……?

等到我趕到餐廳的時候,她已經走了。

我給她打了無數電話,她一概不接;我回家找她,她並沒有回來;我找遍了她常去的地方,也是一無所獲。

她消失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來,身上全是酒精味。

對此,她沒有絲毫的解釋,無論我說什麼,她理都不理。

嘿,你徹夜不回還有理了?這種行為不比我遲到更加惡劣?

我想跟她好好掰扯掰扯,但是上班時間快到了,我只好匆匆離開家,想著晚上回來的時候跟她好好聊聊。

等我下班回來,發現她的行李已經不在家裡,她又回孃家了。

我原本想晾她幾天,讓她冷靜下來明白自己的錯誤。可是剛才我殺了人,內心慌亂無比,我突然很想她,想給她打個電話,聽聽她的聲音,不在於說什麼,只要是她的聲音就會讓我感到安心。

我走到門口,掏出鑰匙,哆哆嗦嗦地開啟家門,想去臥室的床頭櫃上找手機,卻發現我老婆已經回來了,她正在趴在床上,淺淺地睡著。

一瞬間,所有的委屈湧上心頭,我迫不及待地走過去,想要緊緊地抱住她,告訴她發生了什麼,告訴她我很想她。

我扳過她的肩膀,她主動吻了過來,嘴唇觸碰的瞬間,我又感覺到一陣胡茬。

什麼情況?我老婆長鬍子了?!

面前是個男人的身影,他一個翻身,抓起了床頭桌上的手術刀。這是剛才那人的同夥?他守株待兔在床上等我?!

我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不由自主倒退兩步撞在牆上,看見他握著手術刀撲了過來,我轉身就逃。

他追得很快,我已經來不及思考這究竟怎麼回事,我只知道我要是跑慢了,真的會被後邊這個人殺掉。

我三步並作兩步躥下樓梯,黑暗中不小心踩空了一腳,被樓道口的門檻絆倒,來不及檢視傷處,我爬起來接著跑。

轉眼就到了小區門口,看見馬路對面的路燈下站著一個人,好像是在打電話,我朝著他跑過去,想讓他幫幫我。

沒等我開口,身後的人先大聲喊:“抓流氓啊,幫我逮住他。”

路燈下那個人愣了愣,好像要幫他抓住我。

我只好調轉方向,跑向漆黑的巷子,這片我很熟,繞來繞去就能甩了他。

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白天我對這片確實很熟,可現在黑燈瞎火、伸手不見五指的,我竄進來就迷了路,轉來轉去,反倒被他逼到了一個死衚衕。

這可怎麼辦?他不會殺了我吧?我無助地站在角落裡,看著他一點一點逼近。

他大聲喊:“跑啊,他孃的怎麼不跑了?走吧,咱們派出所走一趟。”

我突然意識到,這句話很熟悉,對面的這個人並不是什麼同夥,那就是“我”,我剛才就是這麼說的。

不只是這句話很熟悉,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似曾相識,我好像陷入了一個奇怪的怪圈裡,我被一個變態吻醒,我殺了那個變態,卻出現了另一個“我”,把我當成了變態。

我也明白了到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面前那個“我”,會用手中的手術刀,殺掉我,然後取代我。

我不能死,我還沒見到我老婆,雖然她經常鬧脾氣,又不講理,可是我仍然愛她,我們說好了要在一起過一輩子,我不能背棄諾言,也不允許有人假扮我,靠近她,傷害她。

我從地上撿起沾滿血的手術刀,轉過身向他走去。

天空亮起一道閃電,果不其然,那人也有著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顧不得爬滿了全身的寒意,我右手一揮,直取他的咽喉。他反應非常迅速,貓腰向左滑了一步,我的刀沒有刺中他,他趁著一擊的空檔,迅速出刀,割向我的喉嚨。

我想後退躲避,卻因為右腳扭傷的緣故慢了半拍,按照劇情,我的喉嚨將被他的刀劃開,滿是不甘地死去。

可是,我早就預料到故事會這樣發展,所以第一擊是我故意賣的破綻,在他揮刀的一瞬間,我左臂格擋住他的右手腕,被他劃破一道口子;與此同時我右手迴旋,刀尖滑過他的喉嚨。

天空又是一聲驚雷,他緩緩地倒下,目光中滿是恐懼。

我把屍體拖到盡頭的角落裡,和第一具放在一起。

說實話,此刻我的心情反而平靜了很多。

如果說我殺了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不好向警察解釋的話,那現在有兩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警察反倒不好向我解釋了。

大機率會歸為超自然事件把我關起來研究幾天,研究不出什麼就會把我放掉,然後,我就可以和我老婆繼續愉快地生活在一起。

3

我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剛才逃命時不覺得什麼,現在發現腳腕真的很痛,左臂傷口的血也已經流到手腕了。

這一天真夠倒黴的。

早上出小區的時候,大門遲遲沒有開啟,我按了好幾下喇叭,老胡才慢悠悠地從窗戶後面抬起腦袋。

老胡這個人,六十多歲,在小區負責看守大門,兼職打掃為生,有時候還裝神弄鬼給別人算算命。

我倆都喜歡下象棋,沒事的時候經常聚一塊殺兩盤。他臭棋簍子一個,正好我水平也不行,所以我倆很投機,有點忘年交的意思。

他看見我,驚訝地說:“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過兩天再去接她,我先晾她兩天,殺殺她的銳氣。”我得意地挑挑眉。

老胡搖搖頭,嘆了口氣,慢慢打開了大門。

雷暴將至,一路上看不見什麼車輛,只隱約看見兩個晨跑的人,滾滾的黑雲壓在城市上空,天地間黑漆漆一片,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想抽一根菸散散心,卻發現裡面空空蕩蕩,一根也沒有了。順手扔出窗外,經過常去的那家24小時便利店時,新買了一盒。

重新上路,車子飛快地行駛在空蕩無人的街道上,路面不平車彈了一下,菸灰掉落在褲襠上,我伸手去撣,眼前突然有個陰影,車頭傳來一聲“咚”的一聲悶響。

我急忙剎車,下車檢視,卻什麼都沒有找見,我繞回車前,前保險槓也完好無損。可能是路過的野貓撞到了底盤吧,也可能是昨天睡得太少了,出現了幻覺。

或許是雷暴就要來臨的緣故,以至於連醫院都有點冷清。我難得悠閒,在辦公室看了一天的資料,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才推來一位病人。

他面目全非,身上有好幾處刀傷,傷口很深,有幾處甚至傷到了動脈,已經奄奄一息。

應急止血,掛上血漿,打上麻藥,我切開病人的皮肉,縫合傷及的血管。病人疼得醒過來,右手緊緊地拽著我的衣服,嘴裡嗚嗚呀呀好像說著什麼,

可是他口腔裡全是血,像一個燒沸的水壺,說起話來咕嚕咕嚕的,我根本沒聽懂他說的內容。

他嗚嗚呀呀掙扎了好一會兒,直到心電圖慢慢變成一條了直線,才停下來。

他傷得實在太重了,我也無力迴天。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感到有點悲傷,人生苦短,生死無常,我們心愛的人很有可能下一秒就將離你而去,永遠不再回來,而我們卻為了一點小事就斤斤計較。

仔細想想,些微的矛盾又算得上什麼呢?

我恍恍惚惚回到家,躺在床上睡著了,然後被一個變態吻醒,發生了這一檔子事。

這真是諸事不順的一天啊。

腳腕越來越痛,左臂傷口的血也已經流到手腕,我舉高了左胳膊,想讓血流得慢一點。

我準備先去門衛室找老胡,去他那包紮一下傷口,順便借他的電話報個警。

他平常裝神弄鬼的,或許他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什麼鬼打牆、夢魘壓床之類的。

說不定他就有解救的偏方,一頓操作讓我回到現實世界,這樣的話,我都用不著麻煩警察叔叔了。

4

正當我走到路燈下的時候,我看見小區裡面又跑出了兩個人,前面的人一瘸一拐直衝著我跑過來,後面的人大聲地喊:“抓流氓啊,幫我按住他。”

又出現了兩個“我”!

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接一個,還有完沒完了!我是先弄死前邊的呢?還是先弄死後邊的呢?

正在我一愣神的功夫,前面的“我”調轉方向,跑向漆黑的巷子裡,後邊的“我”像聞見屎味的狗一樣,緊跟著追了上去。

得,我又得營業了。

我跟在他們後邊,悄悄折返回去,遠遠地看戲。

不妨把在前邊跑的“我”和在後邊追的“我”分別看作男一號和男二號。

說時遲那時快,男一號被男二號堵在了巷子盡頭,男一號拿出手術刀,走向男二號,天空一道閃電劃過,兩個人的臉色都很精彩。

男一號使了一招“橫貫八方”,男二號用了招“鷂子翻身”彎腰躲過,並回敬了一招“青龍探水”。可惜男一號更技高一籌,觸發了技能“格擋”和“致命一擊”。

男二號緩緩倒下,男一號喘著粗氣,用盡力氣把他拖到黑暗深處,發現屍體的數量超出他的想象。

就在他愣神的瞬間,我的手術刀已經插進了他的左後背。

雷聲滾滾,好像要肅清世間一切鬼魅。

“對不起了,現在的我沒得選擇,以後我會做個好人。”我把刀拔出來,他卻並沒有如我料想般緩緩倒下,而是回過頭來,衝著我就是一刀。

我草,手術刀刀尖太短了,從後邊壓根沒戳到他的心臟。

剎那間,刀尖滑過我的胸膛,疼得我一抽抽,但我知道此刻不是喊疼的時候,不退反進,一個箭步衝到他的懷裡,刀尖精準地滑過他的喉嚨,作為回報,他把刀攮在了我的後背上。

排好了屍體,我齜牙咧嘴地往回走,覺得我真不能再回來了,如果再添兩刀,怕是要血盡而亡嘍。

若是還有“我”追殺“我”,那就讓他們自相殘殺去吧,當務之急我得先去醫院止住血,然後再找老胡想想辦法解開這個迴圈。

走出巷子,我站在街邊張望,想看看有沒有計程車經過,計程車沒找見,卻和路燈下那個人對上了眼,他看著我,我看著他,我們心裡都盤算著怎麼弄死對方。

他正舉著左手,但胸膛處的衣服完好無損,沒有傷口。

看來我比他多捱了兩刀,真打起來的話,我未必是他的對手,我轉身就跑。可是他也看到了這一點,緊跟著追了上來。

街上空無一人,我們酣暢淋漓地在街上狂奔。

“別追了,你可以先去殺他們,最後再來追我不行麼?”我用盡了吃奶的勁逃著。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最後一個,有本事停下來比劃比劃。”他用盡了吃奶的勁追著。

我們維持著一個固定的距離,沒有再拉遠,也沒有再靠近。

“別追了,咱們倆速度一模一樣,你是追不上我的,i can do this all day。”

話音剛落,不知哪裡跑出一個煙盒,正砸在我臉上,我眼睛一閉失去了平衡,撞在了路邊的電線杆子上,撞得我七葷八素。

我顧不上疼,一個骨碌爬起來接著跑,但是因這麼一耽擱,我們間的距離大大縮短,他伸了好幾次胳膊,每次都差點逮到我。

我左轉右轉,呈S路線瘋狂走位,走位,本以為我能漸漸拉開距離,沒想到他在第五層,是按直線追擊的。

他手疾眼快,一把拽出我後背插的刀子,我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他欺身過來把我壓在身下。

為了不被一劍封喉,我用左臂緊緊環繞著自己的脖子,結果他衝著我肚子就是一刀,我反手衝著他肋條來了一刀,他衝著我肋條一刀,我衝著他肚子一刀,他一刀,我一刀……

這一路跑來,因為多兩個傷口的緣故,我比他多流了很多血,我漸漸感到意識開始模糊,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小,已經漸漸握不住刀子。

我看到他又舉起了刀子,瞄準了我的心臟,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刀尖離我越來越近,卻再也無能為力。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看到一道黑影壓過來,“咚”地一聲,他飛出去好遠好遠,我躺在地上,看到天上墨雲滾滾,緩緩閉上了眼睛。

5

肚子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我甦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一盞巨大的白盤之下,白盤發出極其刺眼的光,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只聽得耳邊滴滴滴滴響個不停。

我眯著眼睛努力去看,發現那白盤很熟悉,像極了醫院的無影燈,我順著燈光往下看,果然看到一個人。

燈光很刺眼,他還透過口罩,但我仍然看清了那張臉,那張臉我今晚見了好多次的臉。

他正用那把手術刀在我身上忙碌著,我知道他正在救我,但他不會成功。

他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我死去,然後身心疲憊地回到家裡,接著遇到一個推門而進的自己,他會追下去,殺掉自己或者被自己殺掉,直到有人像我一樣躺在這裡……

我緊緊地拽著他的衣服,對他說:“下班後千萬別回家,直接去接你老婆。”

話夾雜著血絲從嘴裡湧出來,咕嚕咕嚕的,像一個燒沸的水壺,我知道他沒有聽懂,因為他還在忙活著,他對我說:“你放心,我會全力救你的。”

我拼命地搖頭,緊緊拽著他的衣服,食指蘸著血,一筆一劃地寫著,直到心電圖慢慢變成一條了直線,我的手無力地落下。

我在世間的最後一眼,停留在那兩個字上,那兩個字歪歪扭扭,寫的是“接她”。

6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感到有點悲傷,人生苦短,生死無常,我們心愛的人很有可能下一秒就將離你而去,永遠不再回來,而我們卻為了一點小事就斤斤計較。

仔細想想,些微的矛盾又算得上什麼呢?

我調轉車頭,駛向她家。我沒有給丈母孃和老丈人買禮物,沒有給她買包,我甚至沒有洗澡,身上還帶著汗臭。

但我覺得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還愛著你,像十八歲第一次見你時那般愛你,像二十三歲單膝跪地時那般愛你,像二十五歲把戒指戴在你手上時那般愛你。

這麼多年,我變了很多,唯獨愛你這件事,從未變過。

來到老丈人門前,我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發現屋子裡全是人,我的父母,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滿滿一屋子,都在這裡。

今天是我的生日嗎?你們是想給我一個驚喜?

撥開人流往裡走,我看見一輪潔白的花圈,花圈前有一尊嶄新的棺木,棺木裡躺著一個人,英俊瀟灑,舉世無雙,分明是我的模樣。

我的父親和老丈人站在棺木旁,紅了眼眶;我的母親和丈母孃抱在一起,流下淚兩行;我的老婆握著我的手,哭成了淚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回來好不好,求求你……

我突然想明白很多事,怪不得她徹夜未歸,身上全是酒精味;怪不得無論我怎麼安慰她,她都視若罔聞;怪不得會算命的老胡看到我的時候很驚訝,問我為什麼還在這裡;

怪不得我在醫院一天都沒有事做,怪不得做手術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怪不得我陷入了怪圈,一次一次殺死自己……

原來,我早就死了。

我想起三天前的夜晚,我做完那場手術,飛快地趕往餐廳,一路上接了好多她的電話。

她怪我為什麼還沒到,我不住地解釋,說遲到非我所願,作為一名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責任,我也是迫不得已……

當時我心急如焚,一邊解釋一邊踩油門,沒有注意到前面的紅燈,也沒有看到側面直行的卡車……

積攢了一天的雷終於落了下來,天空亮起一道刺目的閃電,隨後而來的雷聲在頭頂轟隆隆炸響,大雨傾盆而下,屋內泣不成聲,我在這世俗的喧囂中,卻感到久違的安寧。

不知什麼時候,老胡已經穿過人群,來到我的身旁,他又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是時候了,上路吧。

這次我沒有再抗拒,我點點頭,從背後輕輕抱住我的老婆,在她耳邊柔柔地說:“親愛的,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等下一任開車的時候,千萬不要再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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