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些文字的時候,
其實我是哭了一場的,
無比後悔,又不知如何言說。
甚至,我搞不懂為什麼在半年後的這個夜晚,眼淚來的這麼猝不及防。
是那晚,
我們一起去宴請你的朋友回家後發生的,
你在為我刮痧,
其實房間裡挺溫馨的,
我白天剛送給你的花兒也開得正豔,
我們坐在沙發上。
少年時不感興趣你的圈子,
長大後又離開了你的圈子。
因為我難得回家,
我回去的時候你就不去聚會了,
偶爾有推脫不開的,
也是我開車載你把你送去而已,
所以我從不知道酒桌旁的你如此肆意的美。
其實我知道你一直很美,
從年輕到現在,
明眸皓齒,魅力十足,
小女孩一樣的純情和成熟女性的神魂完美契合,我一直都是豔羨的。
這一晚,你穿了一件白色短衫,一件鵝擺長裙,
珠落玉盤,美不自知,
以至於整個房間裡你是最耀眼的那顆星。
後來,
你酒至微醺又更是豪放的飲酒歡笑,
我拿著酒杯,坐在一旁,心中震撼。
回家後,你還是很開心,
哼著歌兒去卸妝,
然後給我刮痧,
然後,
我看很嚴厲地說了你。
我說:
媽媽得懂得給別人一點放射光芒的機會,
才會有人願意跟你一起玩。
你瞬間懂了,
點著頭說:女兒說的對,我以後一定記住了。
完全沒有反駁。
我是個多麼明白事理又多麼睿智的女兒啊,
如果滿屋子都是光芒四射的你,
同去的阿姨只有端水看客的份兒,
女人心總是容易起嫉妒的,
誰還和你玩兒呀。
直到今天,
我才知道,
我是多麼自以為是的女兒。
先生說,
媽媽68歲了,
要準備個怎樣的禮物過生日?
我心擂鼓一樣被擊中,
媽媽,你要七十了呀。
那個年輕時候就穿蝙蝠衫健美褲描眉畫唇的媽媽,
那個自己給自己設計衣服,
到現在下樓倒個垃圾都要穿小高跟的媽媽,
要七十歲了啊。
夜雨狂歌如夢,
我如此愧疚我的自以為是。
我看不到時間的鑿工在怎樣的毀壞你的身體,
所以更無從看到你是如何同她對抗的。
我還用我的幼稚觀點去擊打你的美麗,
其實那些你像白曇花一樣綻放的聚會時刻,
才是那些讓你牢牢定格在你還年輕的時刻吧,你周圍的人早已習慣了你的美,
並被你所影響,
不然怎麼可以那麼久久常常的跟你在一起。
其實,錯是我的。
是我在這個繁雜的世界裡收了稜角,
遮蓋情緒,掩蓋光芒,
我很久沒有好好地哭過笑過,
酒醉的時候都知道照顧好大家,
一一安頓妥當,
再回家,
甚至,洗臉,洗澡,敷面膜,
樣樣都不會落下。
我是不真實的,而你的真實放鬆勾到了我。
我的閨蜜,
我們會說些私密的話,
我們也常常出去旅行,
說些私密的話,
可還是不敢在深夜之前不回酒店,
因為會有老公打來電話掛念,
會有兒子問你今天沒有完成的功課。
所以我們還是不敢肆意。
你是想把我當閨蜜的,
而我,
願意給你買萊伯妮買lamer,
卻不想聽你的煩惱。
我每天聽很多讀者和代理說他們的心事
卻躲避聽你的,
因為你太真實了,
你和爸爸如此熱烈的生活,
熱烈的相愛以及爭吵。
你們相愛的時候動心動肺的,
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彼此,
把自己所有的浪漫與細心都給彼此,
你們吵架的時候也是動心動肺的,
從年輕到老去,
所有的委屈與過錯都記得,
一對怨侶。
所以,你們一爭吵,
我就躲開你們的世界,
我害怕動心動肺的生活,
留你們在原地相愛在原地相殺,
你看,我好自私呀,媽媽。
而你,不是這樣的,
你好愛我,愛我的榮光,愛我的狼狽。
我最後一次在你面前哭,
是差不多十年前了。
是在一個異鄉的城市,
我醉了酒,失態糾纏,
說了很多渾話,
你安靜的陪著我,摟著我。
第二天你只說了一句話:
女人在夜裡哭,第二天眼睛會腫,這樣就不美了。
你看呀,媽媽,
時光是怎麼走的,
曾經您懷抱的嬰兒現在卻在一臉正色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教導你。
我開始想念你的肆意,
如果你真的老了
那對我,
是個毫無準備的晴天霹靂
我希望你心裡一直住著一個小孩子
一直這麼真實奔放的生活。
皺紋是你的,
眉目裡的含情是你,
唇齒間的芬芳也是你的,
當江水盪漾著銀光,
蘆葦中蛙聲四起,
一切如明月的美好都是你的。
媽媽,
我昨晚是做了夢的,
夢到我們去旅行。
同我和我閨蜜一樣,
我們在西湖邊坐著,
說著私密的悄悄話
身邊過去一個又高又帥的男生,
我們兩個捂著嘴,
像高中生一樣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