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母親就七十七歲了。身體還算硬朗，一有閒時總提著個塑膠袋滿校園地轉，撿拾孩子們扔的廢紙和飲料瓶。我們讓她歇歇，她總說閒著骨頭疼。

這不，週五下午放學後回到家，走進母親的房間，只見兒子獨自坐在母親的床上玩玩具。正想著母親去哪了，母親那熟悉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一道傳來的還有她的自言自語：“現在的孩子真是不知貴賤，飲料只喝了一半就扔垃圾桶了，真是沒過過苦日子。”原來，母親又去撿破爛了。

走出房間，母親正向我走來，手裡提著個大塑膠袋，邊走邊扭頭看看手中的袋子，廢紙、飲料瓶裝將那袋子撐得鼓鼓的。見著我，母親有點驚訝，說：“今天不用加班了？”確實，兩個班的數學教學任務，該做的事挺多，加上學校裡的雜事又多，通常都是在辦公室忙乎到很晚才回家。“馬上都要放假了，還能有事？”說完，我便回到房間習慣性地坐在母親的床沿上看著兒子。

母親沒再多說，將撿來的廢品分類裝入不同的大袋中，洗洗手，便也坐在了房間裡。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門口的小凳上，而是和我並肩坐在她的床沿邊。坐這樣近，開學以來還是第一次。

我知道母親一定是想說些什麼，將伸向衣袋準備掏手機的手縮了回來，專注地看向母親。皺巴巴的眼皮包裹著渾濁的眼球，眼角溼漉漉的，糖尿病併發症早已奪走了母親曾經的明眸，頭髮全白了。心頭一驚，母親確實是老了。

母親向我湊了湊，用她那雙有些模糊的眼睛打量著我，老半天，說了句：“都講你瘦了，果然是瘦了，累的，再吃半年苦，大孫子考了大學，就好了。”

“沒瘦呀，不累的，別聽人家講。您視力不好，看不清。”

“遠遠地是看不清，今天這麼近。你每天要做多少事，跑多少路，開車也煩神。老又要你，小又要你。都講我有福氣，養了個好兒子。”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哎，老了，就不中用了，還拖累了你們。”

“媽，亂想什麼呢？您也沒閒著，既幫著帶小孩，有點空閒還想著撿那些廢品。”

“哎，我是心疼你啊！聽他們講你開車闖紅燈了，那不是太累了？你一向很謹慎的，我坐別人的車總暈車，坐你的車從來不暈。”

母親一下子打了話匣子，越說越開心。也難怪，自從女兒上了高中，我像這樣陪母親嘮嗑還是第一次。

“聽講大孫子成績有進步，離高考不過半年了，平時陪讀話不要多，要讓她有個好心情。就像我，你們對我好，我心情就好，做事就有勁。”

母親說著說著，竟一如兒時那般，伸出她那略顯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臉，邊摸邊說：“瘦了，瘦了，確實是瘦了，負擔不輕啊！”

說完，母親將她的手抽了回去，竟然沉默了。她坐在床沿，眼睛望著窗戶，若有所思。兒子正靜靜地擺弄著他新買的玩具。

我正想著母親接下來會說些什麼？母親開口了：“大航五歲了，也懂事了。不能依著他，要給點王法了！玩具不是不能買，天天要天天買就要教育。他真過勁，什麼都懂，剛才還讓我上樓慢點。”

母親又說我小時也是個慣慣寶，但父親總說慣要慣在心裡不能慣在臉上，平日裡對我的教育和要求甚嚴。

“施奶奶，施奶奶，我們班有好多廢紙還有飲料瓶。”一個小女孩站在門外喊道。

看著母親的背影，我竟懷疑起母親的眼睛是不是真出了毛病？難道是醫生的診斷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