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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起,這件事就在我的心裡,算是對那時愛情一個遙遠的記憶吧。

我幼時生活的小村子很特別,因為只住著我們一姓,一個村其實是一個大家族,在這樣的環境裡大家相處十分融洽,特別是我們小孩子在村子裡跑前竄後的,無論到誰家都不生分。我媽告訴我說,我小時候總愛野在外面,到吃飯的時候就東一家西一家的跑,等媽找到我時,早已吃得差不多了。可也有一個例外,我是怎麼也不敢也不會到水根伯家去吃的,因為大家都說“他是個呆子”,見到人從來不笑,只會直著脖子直著眼往前走。我很怕他,總覺得他會打人,雖然他從沒有打過誰。在人多時,我倒會膽大起來,和小夥伴們追著他叫“呆水根、呆水根”,他若停步轉過身來我們便鬨笑著四散跑開。倘若我一個人時,老遠就站定叫一聲“水根伯伯”,他並不理睬,每次都一樣,所以我一直就不喜歡他,有時也會罵上幾句。

可這罵是不能讓我爸媽聽見的,聽見了我可要倒黴了,不會捱打,但是要罰跪。我就想不明白,罵一個呆子幹嘛要這麼嚴懲呀。直到有一天我聽了水根伯的故事。那是一個夏天的晚上,全家人坐在門口乘涼不知怎麼就聊到了他。爸爸說:“其實我和水根是最好的朋友,讀書時,要是有誰欺負我,只要告訴他,他馬上跑過來把那人一抱高高舉過頭,把人家嚇的半死,以後再不敢欺負我了。”我心想:真是個二夯。然後問道:“爸,他讀書時好好的,後來怎麼會呆掉呢?”爸吸一口煙,慢慢吐出,並不理會我在旁邊著急地催。散開的煙霧包圍了爸,他也將自己的思緒埋進了回憶中……

那年,水根伯正二十出頭,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經人介紹,一個叫文華的外地女孩走進了他的生活,濃眉大眼,性情開朗,見人一臉笑,一口雪白的牙齒特好看。水根伯很滿意,於是女孩就留了下來。一天晚上,生產隊開會,那時都是全隊人聚在某戶人家,隊長向大家傳達一些上頭的檔案,或是佈置即將到來的工作。大家邊開會邊聊天,說說笑笑鬧鬧。那天,我水生伯不知為什麼和三奶奶鬧了起來,水生伯拿著一把菜餅直往三奶奶的脖領子裡塞,三奶奶縮著脖子到處躲,滿屋的人是笑得前仰後合,笑聲幾乎要把那小泥屋的屋頂掀翻。文華應該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她本來就愛笑,這下更是停不了的。“咯咯咯咯”的笑聲竟壓住了大夥的聲音,引得大家都朝她望去,見她正咧著大嘴巴擦著笑出來的眼淚往水根伯身上倒呢。大家都停住了,她倒是沒意識到什麼,還是止不住地笑。水根伯的媽媽,我的大奶奶,臉色陰沉了下來,在她心裡,姑娘家還沒過門是不能在眾人面前這麼放肆的。以後成了水根伯的媳婦還不知道要放蕩到什麼樣子呢?這個傳統的老人出於對兒子的愛和負責,思來想去一夜後,作出了決定:叫文華家裡的人過來把她領走。

我想象不出當時那種環境下,水根伯和文華姨分手時的場面。只知道文華姨的母親很生氣,文華姨不肯走,水根伯更不肯放手,她氣沖沖地說:“文華,你今天不跟我走,以後我就沒你這個女兒!”我想,大奶奶一定說了許多難聽的話。文華是愛母親的,於是跟母親回了江北;水根伯也是愛母親的,在苦苦哀求無果下,他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孩離去,母親心安了,而思念之痛如魔鬼般纏上了他自己。從那天起,他漸漸地喜歡一個人跑到很遠的田野裡去,那裡有一片竹林,在那裡一定有他和文華美好的回憶吧。再後來他就幾乎不和人說話了,天天跑去竹林,天色暗了也不知道回來。大奶奶急壞了,帶著全家人去找,可水根伯就是不肯回來,於是就來找我爸,開始我爸還能把他叫回來,後來竟也叫不動了,因為他已經忘了我爸是誰,忘了身邊的這些人是誰,也許只有一個人還強烈地佔據著他的心靈。

可巧的是,回了江北的文華又嫁了回來,就在我外婆村。我是常能見到她的,有時在河邊洗菜,有時站在門口,見到我總是笑。她應該還是幸福的,一兒一女都長大成人,有了份不錯的工作,低矮的瓦房也成了漂亮的樓房。我水根伯呢,常年給人在工地打工,沒有工資只管吃飽,沒有妻兒沒有房,住著弟弟樓房的一小間。一次我回老家,又見到他,老了很多,依然是不說話,坐在小屋裡用鐮刀在削絲瓜的皮。我不敢靠近,但這次我沒有笑沒有罵,我的心裡很痛,突然間就想到文華姨,想到她的笑,從我記事起她的笑就是怯生生的,從沒有爸說得那種爽朗放肆。這麼多年,她可曾想過水根伯?她知道水根伯因她而瘋嗎?在她的笑容裡有沒有牽掛的痛呢?

路不遙遠,心亦不遙遠,而他們兩個人,一別後再也沒有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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