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愛情的時候人是荒涼的,我在她身上深切地體會到。 與她並不熟悉,只是偶爾一次市裡的規上企業會議,恰逢她也參加,幾乎前腳後腳地趕到,路上堵車,到會議室時,已坐了不少人,自然地,我們就坐在一起。 會議是官方的政策性的精神傳達,與業務無關,自然好多人在會場專心聽得少,有閉目養神的,也有很勤奮地划著手機讀微信或訊息的。她就是一直低頭笑眯眯地划著,或飛快地打些字,或舉起手機拍圖片,然後笑著放下,大概是發給對方或分享圈子。 簡單午餐後,與她一起逛街,她告訴我,她姓秦,而且很坦白地說,剛才聊的是她的好友,已五年多了。哦,網友嗎?見過面嗎?她笑,沒有,怎麼會見面呢,他在海南,那是一個離赤道最近的地方。 她的女兒已讀研了,是獨生女,她丈夫是個軍人,一直沒轉業,兩人就這麼地聚少離多,時間久了,孩子大了,馬馬虎虎地也習慣了。 她很瘦小,眼睛很亮,頭髮稀疏,燙染的捲髮已重新長出,離髮根近的地方是刺目的白,甚至還微有佛光似的閃亮。原來女人也會有禿髮,之前,我一直以為是男人的專長。 她很健談,會議開始後,她丟下手機,給我講她與那個網友的故事,一絲一寸的從心裡抽出,很繁縟曖昧的語言細節,很動情很傷感的話語,我知道,原來,她遇到了一個令她一生難忘的人,在不惑之年愛上了一個同樣也是有婦之夫的男人,不為別的,只是心靈取暖。 儘管離得那麼遠,但海南島上椰子、小島、小船,還是透過影片,透過對方的圖片傳過來,從此,她知道,世界上除了丈夫遠在新疆的部隊,還有遠方的一個地方也是她牽掛的,因為有個他。 之前,如一個人在孤夜中行走,一點光亮也沒有,丈夫遠在千里之外,自己縮肩取暖,自憐之外更是自清,每天管理孩子吃飯學習,時間過得很快,孩子大了,她感覺到有點失落,一輩子,自己就這麼地死水似的生活?值嗎? 於是,交友聊天,就這樣點選到了海南的那個他,那是最奢侈的時光。孤寂中這麼地苦修了這麼多年,愛情,已是褪色的屏風,成了收藏在她心中不敢觸控的古玩。心中想著愛情,卻不知它何時而來,與孩子爸爸的認識是經人介紹的,規規矩矩地寫信,然後探親假開始時,就匆匆結婚,當男人再休探親假時,他已榮升為五歲女兒的父親。 愛情從來不是追來的,或求來的,貌似冥冥中緣分的不期而至,愛情,是生命中的不速之客,一個人的時候,閒著無聊的時候,她滿目的荒涼。隨著聊天的越來越深入,海南的他,已佔據了她的心,荒涼,已變得稀薄,因為感覺有了愛情,因為有了他分擔。 只是愛得有點點戰戰兢兢,有點點如履薄冰,有點點相見恨晚,有點點遺憾不能水到渠成。 怕愛的重了,塌了,怕愛的輕了,飛了。 一個人的時候,還會思考,還能抵擋時空的流水,歲月的長風,有了愛情,會變得絕望,他愛我嗎,他有多愛我呢? 有了愛情的女子,心思千折百回,峰迴路轉,把對方任何一句話,悉心研究變成了苦讀學問,把自己變成繞指柔,把自己點點的心思的花瓣,撕碎在風裡,那些過去啊,寫不完的過去,崎嶇逶迤的心路,如琴聲一低再低,如泣如訴,難忘那些孤寂的時光。 在這個叫做水城的小城街道上,我記住了這個多愁善感的女人,秦。 而後加了微信,偶爾也打個招呼,常看到她分享的朋友圈,主題幾乎都是美好的感情。 再一次去省城開會時,又遇到了她。 聊到半夜,提起愛情。 她說,愛情是生命的點綴,一生中總得做一次飛蛾,一次就足矣。不奢望太多,只要是在臨死前見一次就好,見一見這個從唐詩宋詞中走下來的奇異的男人。 在愛著的時候,都會把頭低到塵埃中去,可是,終於有那麼一天,不得再重新抬起頭,還要變回原來的自己。 像張愛玲,遇到的男人都非尋常男子,深刻地懂,能讓她穿著醜陋的藍棉袍去尋他,挨耳光。愛情,是自私的,張愛玲讓那個他胡蘭成選擇時,到底明白他是隻黑色的蝴蝶,怎麼會持久地圍繞著暮春的不豔麗的她展示那豔麗的翅膀呢?只有自己萎謝,花開花落,一陣狂風吹來,捲起殘紅,那是曾經的心裂成了碎片。一個人,在對的地方,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這是最理想的,如彩票中獎的機率,太多的,是不中獎的,是令人遺憾的心傷的。 這麼高貴的玫瑰還會這樣,像她泯然眾人的普通女人,又有多少值得等待的呢?堅持了這麼久,這不算太短的光陰,漸漸地在心上磨出歲月的繭子,漸漸地心變得荒涼,麻木。 而那個他依然是遙遙無期,而且也變得突然地忙了起來,好幾天看不到訊息。 失眠,頭痛,大睜著眼睛看著窗外從墨黑變深灰變灰白,變光亮。她終於知道,那惟一的解藥是自己。 是自己給自己的藥。在人到中年的滄桑的心田裡種下了這顆小小的荒涼種子,任其蔓延瘋長,這荒涼,是自己悽然一笑,就這樣吧。 就像那豔麗的玻璃紙,儘管色彩斑斕,但只能作為包裝紙,拆包後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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