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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見我抑或生疏,我見故土卻依然親切!

那裡是“東地”,那裡是“大河西”,那裡是“牛角地”,那裡是“北地”,那裡是“荒裡”,那裡是“廟後”。哦,對了,還有“何家墳”,那裡是“何家墳”!我怎麼會忘記它,那塊曾經朝夕相處過的土地,那塊我曾經撒滿少年金子般時光的土地!

“何家墳”這塊土地上確實有一片何氏的墳地。它正好位於我們一大家田地的中央,再擴散一點土地的兩邊被兩條壠溝給隔開,而兩口水井正好對稱地在紮在壠溝邊上,父親說那是何家墳的龍眼,我也是信了,的確很像。

從我開始記事時,我們家就在“何家墳”這塊土地上耕種,父輩們面朝黃土背對天的勞作情形一直在我腦海裡深印不移。

春天時給小麥施肥、灌溉:一把鋤頭,一盆化肥;一把鐵鍬,一兜饅頭;簡單的工具,簡單的操作,春耕任務卻在父母的緊追慢趕中完成。

夏收時節特別繁忙:割麥、打麥、曬麥,還要種玉米、花生,一連串的農活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後來參加過夏收勞動的我常常體會到:夏收時節,搶收搶種,靠得是一股精神,否則早被壓垮了!早上早起要割麥,一直到中午,午飯就是饅頭、鹹菜和僅有的雞蛋麵湯,下午往麥場里拉麥,晚上挑燈夜戰——打麥!一連半個月,這些活兒沒有一點精神支撐是絕對拿不下來的!像一場無聲的戰爭,我有幸在我一醒來,便捲入進來,我從最初的哭喊著從床上爬下來跑到兩裡以外的麥場上找媽媽,到後來我爬上車踩麥,我哭過,但我沒有怕,我知道種地是我唯一的希望! 媽媽曾經在麥收時節臥病在床,我們家的麥子最後還長在“何家墳”的地裡,我也沒有怕,我學著大人揮舞著鐮刀割麥,哪怕留下的麥茬和我一樣高!他們都說同齡人中我踩麥車最早,同齡人中我割麥最早,但他們不知道:我是五歲踩的麥車,我是六歲半開始割麥,我是八歲開始燒火做飯!每每麥收時節,累得連做夢的時間都沒有,現在想來還是後怕,光是割麥這一項,都把人累趴了,總是彎腰中,偶爾站起來伸伸腰,卻發現離終點的距離還有很長很長……要是在這個時節再來一場雨,那就像火上澆油一般,老百姓個個皺著眉頭,你都能聽得到他們心中滋滋火燒油的聲音——一年到頭,就靠這點收成了,和老天拼了命也要搶收在前!

秋收看似沒這麼緊張,但也挺難熬的:要刨花生、要收玉米。在太陽下刨花生、收玉米也就算了,最難熬的卻是晚上還要摔花生、剝玉米!我們在上半夜就睡了,父親卻要剝到下半夜兩三點……現在想想就心疼,那時候卻是怎麼熬過來的呢?而母親只要一忙起來總喜歡往地裡捎乾糧,直到現在,她老人家七十多歲了,還堅持去地裡幹活,而且依然帶著乾糧,誰勸也不聽!

崢嶸歲月稠啊!

多年以後的我,曾經在《夢裡花開》和《明月千里寄相思》(收錄在《明月別枝》)中詳細地寫了我的這些勞動感受,我覺得體會的還遠遠不夠!生活,一切的一切都源於生活!就像我對“何家墳”這塊土地的感受,你讓我三言兩語如何說得清呢?愛,就是愛,愛到骨頭裡,愛到血液中!愛得讓我刻骨銘心。

老朋友啊,我回來看你來了!我從來沒有這樣認真地端詳過你,只因為我們不在這裡播種了嗎?不!不是的!是我太難見你一次了。你知不知道,多少回的夢裡,我還是在這裡奔跑?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十多年沒有好好地看見你了!想起爺爺在世時一見到我就哭,我還不能理解,但是我現在理解了,因為在你面前我也要哭!這是一種愛,一種情感。也許現在沒有人能夠理解,但是至少有你可以感知的。你知道地北頭種了西瓜,我和志權哥爬到路邊的楊樹上去看護,直到夕陽落山;你知道西瓜成熟後,採摘的情形多麼令人喜悅!你知道我懷抱著收音機鑽在玉米地裡拔草;你知道我為了寫第一篇日記還要到這裡勞動一番……

我記得這裡有條小路直通西面壠溝旁的井邊,怎麼會沒有了呢?那還是我爺爺為了大家方便在自家的地裡開了一條便民的小路!哦,這塊地已經不是我們種了,誰還能像我爺爺一樣呢?再說爺爺也早已不在了,小路你也讓他老人家帶走了吧?

腳下的麥苗已開始泛綠,今年是個暖冬,我想見場雪都沒有。天是灰暗的,颳著東北風,“何家墳”的地裡,什麼人也沒有,以前曾經在這裡留下過腳印的人陸續不在了……

我以前經常在寒假的時候在這裡拔棉花杆,拔累了,我就躺在地裡的壠溝裡歇會兒。

現在我還想躺在它的懷抱裡歇會兒,看著灰濛濛的天,抱緊肩膀,一邊想想從前,一邊努力地點上一根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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