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的臘月初八，我的父親和母親一起過了他們的八十壽辰。其實這個事情真的很操蛋----請大家允許我這樣調侃，我絕沒有任何對父母不敬的惡意----我父母二人誰也沒有到真正的八十歲，哪怕是虛歲都沒有！
我父親生於1944年的年中，母親出生於1942年的年底。所以，2021年的年初，我家這兩位活菩薩，一位76.5歲，一位78歲。
我父親不喜歡這個，我也反對為我父母慶壽。但是，我們說了不算！2020年的夏天開始，我們舅舅家的那些表哥們就開始商量著為我母親慶八十大壽。見我父親不是太熱心，他們動員了我姨來做父親的工作。我姨也七十多了，有脾氣，有性格，從小就是一個得理不饒人，即使不得理也不會饒人的性格。但多少年來她和我父親的關係還算不錯。
我姨跟我父親打電話，說要和我父親商量給我母親慶壽的事情。我父親一開始委婉地說還是不要慶了，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在家裡大家吃頓飯聚一聚，沒必要非得去飯店裡大吃大喝。我姨不同意，說不為我母親慶壽就是欺負我舅舅家沒人。
我姨說：“你要不給俺姐姐慶八十大壽，我們自己慶，不用你們家的人管！”
我老父一看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勃然大怒：“你這樣說話不是欺負俺們家沒人嗎？我們自己家慶壽還用得著你們來瞎操啥心？”
我姨在電話裡開始指責我父親從年輕時候就對我母親不好，如今她姐姐到了八十了還要受氣！父親從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一聽這話，在電話裡對我姨破口大罵，問候了我姨，也就是我母親的祖宗三代。我姨以牙還牙，也問候了我一大家子人的祖祖輩輩！
我母親耳聾，聽不清父親在電話裡說什麼，但從表情上看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父親和我姨在電話裡你一言我一語，幾十年前的舊賬都翻出來了。直到二人都罵累了，才把電話掛上。兩個七八十歲的人，一個姐夫，一個小姨子，就因為一個慶壽的事情，鬧到這個地步！
後來我大哥也參與進來。他是堅決要為母親慶壽的。因為他以前為別人慶壽隨的禮金多，他要收回來。父親一看沒辦法了，乾脆慶吧。但是因為父親不喜歡這個事兒，最後提了個要求，乾脆他的八十大壽和母親一塊兒辦了吧，以免將來他到了歲數還得再辦一次！
這樣，今年的八十大壽，父親和母親同時辦了，實際上按年齡父親還得過好幾年才到。
舅舅家的老表們，特別是我姨他們為什麼這麼熱心為我母親慶壽呢？這裡面肯定有侄兒們為自己的姑媽表示心意的成分在裡面，但最主要的，還是利益的因素居多。
我舅舅家的表哥表弟們比我們家人要多得多，婚嫁、喜慶的事情就要比我們家多。而我姨就一個兒子，我們弟兄四個。不管怎麼算，我們家要隨的禮都要比他們多。舅舅家的事情，我姨弟只一個人拿錢，而我們就要拿四份。這就是現實！
我父親之所以不想將來再給自己單獨過壽，就是不想在這方面再糾纏不清：既不想再為他們隨禮，也不想再要他們的錢！
這十幾年來，為老人祝壽已經成了縣城和鄉村僅次於婚嫁和吃喜面的一件大事。十幾年前的慶壽還僅限於春節以後：慶七十，選在農曆的正月初七；慶八十，選在農曆的正月初八；慶九十，定在農曆的正月初九。慶六十六的，大多選在初六。在家裡招待上幾桌，來的人一般也是自家的親戚。
老人的年齡一般也是實打實的年齡，最多虛上一歲。親戚們來慶賀的時候帶點禮物，很少有拿錢的。在外面工作的子女，除了很要好的關係，一般不通知別人。過完年沒什麼事兒，在正式開工或者上班以前，熱熱鬧鬧為老人慶賀一下，一大家子人趁這個機會聚一聚，簡單又節省。主家花錢不多，客人花錢也不多。
這些年不得了了。為老人慶壽已經成了一個新的斂財的途徑。家家戶戶只要有老人的，不管是不是到了歲數，都要慶賀一下子。地點也從家裡搬到了飯店，春節後排不開就排在春節前，而且還要提前幾個月甚至半年以前預定好飯店。
不用說客人也已經不僅僅侷限於親朋，同事、同學、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只要是認識的，都有可能被邀請為對方的老人慶壽。賀禮也由實物變成了金錢：各方面的要求和標準儼然與婚嫁、喜面毫無二致！當然，今天讓人家來為自己的老人慶壽，以後就得記著為對方的老人慶壽。禮金也是越來越多，從以前的三五百到現在的一兩千。
一個春節下來，有的家庭算上各式各樣的婚嫁、喜面、壽禮，基本上一年的辛苦錢就沒了。再加上其他的形形色色的隨禮支出，對一些收入不是很豐裕的家庭來說，無異於一座大山！可大家都陷入了這個怪圈，你吃我的，我吃你的，沒有人能超然物外。最終都把錢給了飯店，到老人的口裡頭能有多少？
古人為老人慶壽，是為了老人的健康和長壽，兒女們發自內心的對老人的一種孝心。以前的醫療條件和生活水平很差，人們的平均壽命不高，“人到七十古來稀”，高壽的老人說明得到了兒女們盡心盡力的照顧。為老人慶壽，既有孝道的表示，也有顯擺的意思：不是顯擺有錢，而是顯擺孝心！
現在倒好，慶壽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種形式，不但沒有一點兒孝道在裡面，反而成了家家戶戶斂財的工具！
慶壽的那天，見到了我姨，我跑故去問她：“給俺爹說話了嗎？”
“說話，怎麼能不說話？你爹最不是個東西了！”
“誰先給誰說的話？”我接著問。
“我先給他說的話。罵人是他先罵的我！”
“沒事兒，姨，即使你先開口罵俺爹也無所謂！”我哪有有閒心管您們這種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