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徽節操,婦職還兼,慈親即是,潔振綱常。
寫自村口“貞節”牌坊的一番話,吸引了城市裡一家三口的注意。女兒薇薇驚訝道,“真有貞節牌坊這種東西啊”,母親慧英顯然是過來人,“意思就是女人難做”。或許她們不知道的是,這塊牌坊上刻的是她們姥姥“嶽曾氏”的名字。
因為外婆臨終前一句沒說清的話,慧英堅定地認為外婆想和死去的外公合葬,可問題是外公死後早已葬回了農村。雖說葬在哪裡也不是大問題,畢竟還可以遷墳,可難的是外公的守墳人,嶽曾氏。
在那個傳統年代,姥姥嶽曾氏因為包辦婚姻嫁給了外公,可外公卻因為進城打工丟下了姥姥,還在城裡又結婚生子,直到死後才被一口棺材送回了姥姥身邊。
那麼問題就來了,到底誰有資格和外公合葬成為了三代人的難題。於情,姥姥苦等外公一輩子,卻連一口棺材都守不住顯得太殘忍;於理,外婆才是外公現在的合法妻子,不能葬在一起怎麼都讓後人感覺不對勁。
這便是影片《相愛相親》裡的“遷墳”故事。影片上映於2017年,由張艾嘉導演,獲得金馬獎7項提名,釜山電影節閉幕電影,香港電影節金像獎等諸多榮譽,是當下難得的家庭劇情片。
片子裡有三個世代的女人,分別是30歲狂浪不羈愛自由的薇薇,60歲快要退休帶有執念的慧英,以及90歲守了一輩子空房的姥姥。
如果不是因為一場“遷墳”之爭,這三個女人井水不犯河水,都會在自己的小天地裡過著想要的生活。
薇薇會在一夜情後閃電領證,慧英則每天抱怨著老公,罵著樓上的老王太太,而姥姥則會為愛人等上一輩子直到合葬在一起。
可老天爺看起來並不想這樣安排,他給這三代女人都留下了一個難題,各自男人的“婚外戀情”,並在這場“遷墳”之爭中徹底爆發了出來。
從三十到九十,從30後到90後,雖然每一代女人對愛和家庭的理解和觀念都不一樣,可她們卻在各自的婚姻愛情中有著類似的宿命,等待。
為了男人的愛,姥姥在等一輩子,母親在等一句話,而女兒則在等那心動的一剎那。
孤勇的姥姥,用一輩子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薇薇:您就忘了他吧,他這麼多年就沒有回來過,也沒有照顧過您,可以說他心裡就沒有您。
姥姥:不……他多寄了5塊錢讓我做件襖,我穿著照了張相給他寄了過去,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看到姥姥拿出的“情書”,薇薇一眼看破,明確地告訴姥姥這些都是家書,外公和她之間並無感情。姥姥辯解得十分著急,拿出了唯一一次“多寄5塊”的證據,一句“真的”讓人心酸同時更是突出了外公在她心中的重要地位。
從前車馬郵件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外公只對姥姥好了一陣子,可姥姥卻記了一輩子。即便知道外公成家立業的現實,也決定為愛堅守一輩子。
雖然姥姥看起來過得孤苦伶仃,可她的心中每天都是充滿愛意,活在愛中的,不像當下大部分年輕人功利現實的愛。
戀愛結婚前考慮的不是三觀性格,而是車房彩禮等外在條件,一旦你哪天不對我好了,我立刻就可以轉身離開你,讓你悔恨一輩子。你看,你不對我好,還有大把的人能對我好,並不缺你一個。
姥姥對墳墓寸土不讓,在進城和慧英公開對質後,姥姥終於在慧英家裡看清了自己男人的樣子。“額頭沒那麼寬,下巴也沒這麼圓”,歲月是一把無情的刀,不僅蒼老了你我的模樣,更模糊了我們對愛人的記憶。
雨打溼了姥姥剛拿到的“合照”,她心疼地想要去擦,可照片是如此單薄,一擦即毀。不管是何形式,她愛人的樣子,終究是看不清。
也正是在此之後,姥姥終於解開了心結,吹了吹外公棺材裡的灰土,一句“我不要你了”,打破了傳統觀念的枷鎖,更放下了那份執著的愛。
強勢的慧英,用大聲爭吵證明自己家庭地位“藉著吵架的殼,撒著愛情的嬌”,用這句話來形容慧英和丈夫的夫妻關係再合適不過了。慧英體格不大,脾氣不小,嗓門更不小,還總愛有事沒事找“茬”,讓丈夫和女兒不快活。
決定遷墳的是她,直面輿論壓力的是她,為家裡忙前忙後的還是她,可她這麼做得到的卻只有女兒的頂嘴和丈夫的不解。
更讓慧英擔心的是丈夫的“婚外戀”,樓上年輕漂亮的老王太太。丈夫顯得對她格外關照,在王太太駕考通過後還特意出去慶祝,回來之後摟摟抱抱地出現在慧英面前。
再加上此前家長盧明偉對慧英的熱情幫助,兩個男人一對比,慧英顯得失落而彷徨。好在丈夫是個拎得清的中年人,沒有越過出軌的紅線。相反,他在影片末尾的一段特殊的告白,隻字不提“愛”,卻更讓慧英潸然淚下。
在新買的車裡,他說:“你不記得啦,那時候我們說退休以後,買輛自己的車一起出去兜風。可現在車有了,歌也有了,你卻沒有興致。”
可丈夫哪知道,掩蓋慧英興致的正是她對家庭的愛啊。日常瑣碎,吵吵鬧鬧,柴米油鹽,褪去了慧英的青春,她在這個家庭裡付出最多,可卻毫不後悔,唯一怕的是丈夫的不解與背叛。
伴隨著車裡《花房姑娘》輕快的歌聲,慧英終於等來了她想要的話,淚水決堤得像個孩子一樣天真可愛。
薇薇易逝的青春,拴不住男友追夢的腳步薇薇,這三代女性中最年輕,思想最前衛激進的一代。她遇見了追夢的男友,男友為她停止了去北京打拼的步伐,歌也不寫了,似乎就此被栓了下來。
可當薇薇看到他前女友帶著孩子來後,就心血來潮地決定和男友去民政局登記。沒有通知任何人,薇薇風風火火地跑來民政局,卻把身份證落在了家裡。
之後,倆人對結婚隻字不提,他們心裡也都明白,錯過了終究是錯過。你想和他柴米油鹽,可他心裡裝的卻還是那片海闊天空。
等到男友決定去北漂時,薇薇噙著淚說,“我不會等你的,真的不會等你了”。倆人互相擁抱,就此別過。
或許當薇薇失去愛時,她才會明白姥姥的等待是多麼勇敢。愛他,可是你敢等他一輩子嗎?薇薇不敢,她等的是心動的一瞬間,那無數個瞬間也構成了她的人生。
“如果女人總是等到夜深,無悔付出青春,他就會對你真。如果女人永遠不要多問,她最好永遠天真,為她所愛的人。”李宗盛的歌,他和林憶蓮兩人唱的完全是兩種感覺。
前者,後悔、懷念、可惜,後者平靜、淡然、傾訴。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相信在很多個夜晚,他們也曾互相等待過、糾纏過、吵鬧過。
不論是電影還是現實,情感都是純粹的,似乎哪一代女人都有著類似的情感體驗和婚姻宿命,等待。等一個進城打工的人,或是一句不含愛意的情話,等到的人喜極而泣,可是那些等不到的呢?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等不到也沒關係,她們會一直等。或許這,便是張艾嘉導演想要透過影片告訴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