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可捉急，可捉急……”稚嫩的童聲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嘀咕著這三個字。

在我們這兒的方言裡，“捉急”有“著急、心急”的意思，也有“寂寞無聊”的意思。而那時的我所表達的，就是對毫無波瀾的生活感到的無聊與寂寞。

推算時間，那應該是2001年，彼時年幼的我站在家裡那個三層的衣櫃前，剛好可以夠到櫃子沒有櫃門的第二層，那裡藏著我僅有的幾件玩具。具體有什麼，確實記不清了， 可能有那個後來被不小心弄斷了胳膊的塑膠娃娃，也可能還有母親那條紫色與白色小珠子串成的項鍊。

那個年代，鄉下小孩子們像樣的玩具不多，一個玩具小車兒或者娃娃甚至可以陪伴好幾個孩子的童年。

02

那時，弟弟還沒有出生，父親似乎很忙，白天經常不在家，家裡幾乎一直是我與母親在。

我家遠離村民集居的地方，環著院子的四周，東、西、北三面皆是打麥場，南面是一條東西向的公路，路對面是蘋果園，再往南依次就是農田、河灘、渡陽河了。

因此，那時的我並沒有什麼玩伴。“可捉急”是我印象中第一次對生活做出的總結與評判，那段時光是我對人生最初的記憶。

當年的我哪裡知道，那種“捉急”的感覺將會繼續陪伴我很多很多年。

人生有太多事情需要自己一個人去面對，而人也終將在孤獨中思考、沉澱、成長、綻放。

03

若要往前追憶，我大概還能想起這樣幾個片段。

那是1998到2000年間，我們借住在村裡一位同姓的爺爺家裡的時候，那位爺爺多年前就舉家遷居西安，我家蓋新房之前，曾在他家的東廂房借住過兩年。

我與母親住在廂房南端，床頭有向西開的玻璃窗。父親住在廂房北端的小隔間裡，裡頭有一個兩三層木板搭成的架子，架子上擺著大大小小的藥瓶子，有白色的塑膠瓶子，也有棕色的玻璃瓶子。我不大記得有村民過來找父親看病的情景，但那幾架藥是父親留給我的最初印象。

一個冬天的中午，太陽暖洋洋地照在院兒裡的黃土地面和廚房的土坯牆上，投下金燦燦的光。

母親坐在高凳上，我坐在母親旁邊的矮凳上，她摘下我彩色的線帽幫我剪頭髮，卻不小心扎到了我的耳朵，滲出了血，我嚇得大哭，母親忙用溫和的語調帶了央求的語氣制止，她說：“不要哭，你爸要是知道了，要指責我的。”我也就不敢再哭。

後來許多年間，母親每每提及此事，都說我懂事，而我卻在她的描述中糊塗了，難以確定這個場景究竟是自己真實記得的，還是在母親的描述中我生出的臆想。

04

2002年秋，小姑姑婚禮那天，我覺得心裡好委屈，不捨得小姑離開這個家，卻也知道這一天對全家人的重要性，就不敢發脾氣，也不敢大聲地哭喊，只是站在人群中看著一身紅嫁衣的小姑，悄悄地抹著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的眼淚，惹得大人們抱著我，問我怎麼了，為什麼哭，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小姑姑手巧，人也勤快。她會給我們織好看又舒適的毛衣，也會在我任性地說“不”的時候，怒視著我說：“不你就哭。”小姑平時很溫柔，但她是第一個不會任由我任性的人。她說這話的時候，我還挺害怕的，怕她真的生氣了，再也不喜歡我了。

但是，以後，小姑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不會天天在我身邊看著我長大了，我覺得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一個人。

後來，我才知道，成長的過程中，會離開的不只有小姑，還會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物，他們來過，又終將離開。

所以，擁有時請珍惜，失去後也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