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李清清推開家門,癱坐在沙發上,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她每天五點下班,開一輛電瓶車回家,差不多五點一刻就能到家。她的丈夫陳寬比她下班晚一個小時,工作單位也更遠,要到六點半左右回家。每天做飯的時間是大約一小時,也就是說,每天從五點一刻到五點半的這一刻鐘,是李清清難得的清閒。
李清清會用這一刻鐘刷一刷一天的朋友圈,內容都是她的同學們分享的日常。李清清出生在這個閉塞的縣城,整日遇不到什麼新鮮的事,幸而她的大學是在城市裡上的,因此她總能透過那些大學同學們看到外面五光十色的大城市。李清清偶爾會羨慕那些同學們,但一想到他們996的工作強度和拆東牆補西牆的存款,李清清又覺得縣城也沒什麼不好。她不是一個很有上進心的女人,有一份安穩的工作,能照顧好家裡,對於李清清來說就已經很滿足了。
時針走到五點半,李清清放下手中的手機,和往常一樣繫上圍裙走進廚房,開始準備今天的晚飯。陳寬喜歡吃紅燒雞翅,這是李清清的拿手菜。她打上煤氣,將雞翅倒進鍋裡。
六點半,李清清擺好飯菜碗筷,解下圍裙,陳寬也準時推門而入,他擁抱了一下自己的妻子,徑直坐到了飯桌之前。然而陳寬並沒有什麼胃口,他拿起筷子時就已經知道了桌上的每一道菜是什麼味道,因為結婚的這三年來,桌上的每一道菜他都吃過幾十遍了,熟悉到哪怕不用親口去嘗,大腦都能自動腦補出口味。
他不由地懷念今天中午的那道糖醋排骨,酸甜酸甜的,刺激著他的味蕾,讓他念念不忘。然而他的妻子正整理著他的外套,仔細地掛在衣架上,順便把他隨手一扔的公文包也放到他熟悉的地方以便他上班時能直接找到。她那麼細心,並且不厭其煩。陳寬有些愧疚,嚐了一個雞翅,和往常一樣誇獎了一句:好吃。
李清清愣了一下,糖醋排骨需要精確調配糖和醋的比例,她總是做不太好。然而陳寬這樣問了,就說明他想吃。李清清點了點頭,說下次做。飯後,陳寬開啟電腦開始加班,而李清清自然就是收拾碗筷,疊衣服,並將家裡簡單地進行打掃。
李清清其實並不明白陳寬最近為什麼多出來那麼多工作,她實在想不通這樣一個小縣城的國企能有怎樣的工作安排,讓她的丈夫一天需要工作十個小時。她也提過一嘴,陳寬只是說他最近有望升職,因此任務繁重,她也不再多問。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只是陳寬的話越來越少,工作越來越繁忙。李清清有些不安,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安。她幾次想要問問陳寬是否有事情瞞著她,卻什麼也問不出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翻來覆去做陳寬喜歡的菜,她後來也做過兩次糖醋排骨,陳寬卻總說和外面的味道不一樣,李清清實在不知道他想要怎樣的糖醋排骨,最後也只能放棄。
那天,李清清又做了一道紅燒雞翅,一如既往地等待陳寬在六點半時推開家門。然而,指標劃過時,陳寬卻並沒有到家。足足一刻鐘過後,陳寬才推門而入。
“今天有什麼事耽擱了嗎?”李清清一邊問,一邊從他手中接過他手中的外套。
陳寬一言不發地坐到自己平時吃飯的椅子上,他拿起筷子,卻又看到了那道紅燒雞翅。陳寬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他說:“我們離婚吧。”
李清清掛衣服的手頓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遍:“什麼?”
陳寬說:“清清,我們離婚吧。”
李清清彷彿被定在了原地。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婚姻雖然少了一些激情但確實是很幸福的。他們倆是高中兼大學同學。在大學裡遇見的時候,兩個人都覺得是莫大的緣分,又是同鄉,於是一來二去就聊上了。陳寬是個溫柔細心的男人,因此她答應了他的追求。他們從大一開始戀愛,如今已經結婚三年。兩個人畢業以後都選擇了返鄉,每天過著平淡但輕鬆的日子,偶爾陳寬還會給她準備點什麼驚喜。他們什麼矛盾都沒有發生,怎麼突如其來就要離婚了?
陳寬喝了一口桌上的湯,開始坦白。他說他已經受夠了這樣千篇一律的生活,不管是這個閉塞的縣城還是這個無聊的家。他說他愛上了他們新來的實習生,那個實習生長得好看,並且活潑、明豔,而且他們都不滿足於限制了他們的小縣城,準備去城市發展。
陳寬一邊說,李清清一邊哭。她簡直不明白,為什麼陳寬能將出軌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彷彿全是她的錯一樣?她努力地試圖挽回這個她心愛的男人,擦乾眼淚卻只看到他的一臉冷漠。
他們開始冷戰,離婚協議書已經在飯桌上放了一個禮拜,飯桌上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飯菜的香氣。他們就這樣對峙著,陳寬彷彿已經篤定了李清清一定會籤這份離婚協議書,再沒有對她多說一個字。陳寬去洗澡的時候,他的手機就放在茶几上。幾條訊息連著彈了出來,李清清恰巧看到。那是一個備註“婉婉”的人,那個女孩子用輕鬆可愛地語氣問他明天中午給他帶什麼飯,想不想吃她做的糖醋排骨。李清清顫抖著手在微信的聊天記錄裡輸入“糖醋排骨”,最早的記錄是那個婉婉問陳寬“我今天做的那個糖醋排骨好吃吧?”陳寬回覆說:“好吃,但我老婆不會做。”
陳寬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李清清已經簽完了那份離婚協議。第二天,李清清拖著箱子離開了他們生活了三年的房子。她還記得當初他們一起挑選婚房的時候,陳寬說,這套好,清清喜歡曬太陽,這套房子正好兩房都朝南,清清可以在冬天的時候曬太陽。
感情真是奇怪,曾經說好要一直在一起的人,信誓旦旦說好的不離不棄,走著走著就散了。相遇總是猝不及防,而離別多是蓄謀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