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媽媽是孤兒，她在我外婆肚子裡的時候，我外公就去世了，我的奶奶去生祠將她接了回來，從此在王家落地生了根。

我有一個舅舅，有一個阿姨，在他們很小的時候，我阿姨，姨父帶著我舅舅去了江陰，在那裡入了戶。

小時候，渡江沒有大客船，沒有江陰大橋，我們過江都是擺渡，那個船上面什麼都有，印象最深的是一頭頭小豬，整個船艙都充滿了豬糞味。那時候，風很大，浪都打到船中間，搖搖晃晃，很讓人害怕。

再後來，貨物與人分開，船分了兩層，我們可以到船上層，有座位，也有錄影，一眨眼，就擺到了江那邊。

那時候我們住在通江路64號，我丁丁大的時候就在那裡，住到我回來上學，回來一口江陰話。

我的姨媽是個說話犀利心地善良的女人，她沒生過孩子，現在兩個孩子都是領養的，年輕時她在工廠做保育員。我的姨父在船廠做廚師，做了一手的好菜。

到了上幼兒園，我爸媽就將我從阿姨家接了回來，寒暑假再去，一來一去十幾個春秋，直到我們去外地上學。

小時候，最不喜歡剝毛豆，直到現在都有陰影，阿姨總喜歡買一籃的毛豆，我和妹妹就坐在小板凳上剝一個早上，每天都要睡午覺的，我們偷偷地在床上閉著眼，等所有腳步聲都走遠了，兩個人再爬起來，偷雞蛋炒了吃，吃完就躲在門背後聽姨父回來的腳步聲，那個聲音可好聽了，因為只要聽到，我們就可以喝冰涼冰涼的冰水，姨父每天回來，都會帶著一壺冰水給我們解渴，那些年的夏天，冰水成了我們每天特別期待的東西。

舅舅從小跟著阿姨走的，阿姨忙完舅舅的婚事，再忙我媽媽出嫁，直到如今，我傳承了我阿姨部分的特色，待我妹，也如待我的孩子，只要我有，只要她想要，毫不猶疑。

聽媽媽說，原來姨父家很窮，沒人肯嫁他，我阿姨拎著包袱就跟他出去闖蕩，這一跟隨就是六十多年。阿姨特別兇，誰都罵，直到現在，她還是那麼高高在上，我們看見了都怕，可是，我們還都喜歡呆在她身邊。

我媽媽七十大壽的時候，我開車將阿姨姨父舅舅舅媽接了過來，我想讓她們兄妹三好好聚一次，人生真的是減法，見一次少一次，特別到了他們這樣的年齡。

我記憶中還是他們年輕的模樣，而不是現在的滿頭銀髮。我記得通江路的房子，那裡有我的童年，有年輕的阿姨姨父，有我的哥我的嫂子，有他們的婚房，有我姐，我姐夫熱情似火的情書，還有騎著小三輪車的妹妹，有大大的澡盆，有一口一早就被大家叫醒的井，還有好吃的飯菜，還有我跟姐姐生氣往家逃跑的那條路……

我喜歡原來的樣子，而不是現在，我的姨父插著氧氣管，我的阿姨在床邊呼喚。

我的姐姐告訴我，姨父摔了一跤，情況不是樂觀。他們都八十多了，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有些分別都在路上。

我願我回到小時候，還做你們的小姑娘，如果人生可以重來，願我們沒有分別，永遠相親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