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婦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誰都不說話。
“誰先提出離婚，誰先說說理由。”
那男的彆著膀子，連眼的餘光都不睨我一下：“因為她，太不知道那啥是啥。”
女的看了看男方，欲言又止。
我挺好奇：“具體說說。”
“她就是個拎不清的女人。俺家院子種的辣椒長得可好了，俺鄰居來俺家串門，她都叫人家去摘走了吃，俺還吃不吃啦？”
“就為這？”我有點哭笑不得。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每天離婚的人太多了，什麼奇葩的理由都遇到過。因為一把辣椒來離婚，還是第一次碰見。
“俺倆的想法不一樣，老師。”女人委屈的說，“你說都是鄰居，遠親不如近鄰。一把辣椒值多少錢，吃就吃了，他還非得讓我要回來，我不去要，他還打 我。”
這真是重新整理了我的三觀，我得重新認識這個世界了。
“鄰居吃也中，但你得分人吧，有的人他就不是那好人，你還敬著她？”
我說：“那你讓老婆去要回來，以後你們夫妻在鄉親中還混人不混啦？人家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少個朋友......”
還沒說完就被他給搶了話頭：“老師，你都不知道他來俺家是看俺的笑話哩。”
“笑話？”
女方試試摸摸地想說話，男方瞪她一眼，她就又憋了回去。
我鼓勵她：“沒事兒，你只管說。”
女方直了直腰，清了清嗓子：“因為俺家兒子在許昌做生意，幾個朋友在一起喝酒，喝多了鬧事，我兒子把人家打傷了，警察都來了。我兒子得賠人家將近十萬元的醫藥費，兒子生意剛起步，沒有錢。那天我兒子回來跟俺倆借錢，俺倆也沒那麼多的錢，就去借錢。剛好那個鄰居來俺家，他就說人家是來看俺的笑話。”
我朝向男方：“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沒有想多，就是那樣。這個女人我忍耐了她30多年了，她一點都不消停，不是今天跟這個男人拉呱，就是明天和那個男人扯不清。你說說，這樣的老婆要她幹啥！”
女方委屈的低聲爭辯：“我沒有，不是他說的那樣。”
我看這樣也問不出事情的真實原因，就叫他倆暫時分開，分別詢問。
看男方出去了，我對女方說：“說吧大姐，咋回事？”
女方的神情放鬆下來，開始娓娓道來：“老師你知道嗎？我這三十多年過的是什麼日子。”她擦了擦眼睛，我遞給她一瓶水，示意她喝點水，緩和一下。
“他一直懷疑我作風不正，只要我在外面跟哪個男人說話，回到家就開始打我；因為一點瑣事也要打我，可以說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打我的耳光，邊打邊罵我不要臉。我還得出去掙錢嘞，臉打壞了我咋出去見人呢？他不聽我的哀求，照樣打我。”
她撩起衣服，讓我看身上的傷痕，青青紅紅的新傷摞舊傷觸目驚心。
我震驚了，這是怎樣的婚姻關係呀，這又是怎樣的深仇大恨呢？
“他這樣打你，三十多年了，難道你就沒想過離婚嗎？”我也有點怒其不爭了。
“離婚？我往哪裡去呀，孃家是回不去了，一個閨女一個兒子他不會給我，我也捨不得兩個孩子沒娘，離開了這個家，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我無語了......
“你想一想他第一次打你是因為什麼？”
“第一次是在俺倆剛結婚不久。”
從女方的敘述中，我總結了一下，事情是這樣的：
男方年幼時父親去世，撇下一個寡婦和兩個兒子相依為命，男方的哥哥比他大十來歲，在上世紀剛恢復高考時考上大學，畢業後在縣城當上了校長。長兄如父，在哥哥事無鉅細的照顧下，男方順利成長，結婚。才結婚的一年麥收季節，放了麥假的哥哥回來幫弟弟收割麥子（年長點的都知道，三十年前的收麥子用的都是原始工具，是多麼的辛苦和繁忙，麥子是全家人寄託了一年的希望，這個季節是多麼重要）。
女方看到哥哥一個知識分子原本可以在城裡享受清閒，人家卻回來這樣貼錢貼力貼時間的幫忙，心存感激，就勤快地伺候哥哥，為他洗衣服，端洗臉水，買新毛巾，烙油饃，等等。有一天晚上，女方起夜，看到哥哥住的東廂房門沒有關好，在夜風中吱吱呀呀，細心的她怕影響哥哥休息，就去關門。正在這時，被丈夫看到了，非說她跟哥哥有一腿。當晚就將她打了個七魂出竅，哥哥一看鬧成這樣，更是解釋不通，於是連夜步行幾十公里返回了縣城。從那以後，哥哥每次回來看望老孃，都是小心翼翼，唯恐避之不及惹禍上身，後來乾脆將老孃接到了縣城奉養天年。儘管如此，三十多年了，這件事仍然在男方心裡如鯁在喉，總是不得下嚥，就象一個魔鬼，不時的在他心裡挑起他的疑心，老婆就大禍臨頭了。
女方不停地抽抽噎噎，淚水順著臉上的滄桑往下流。我也與哀哭的人同哭，哀嘆這個女人遇人不淑，同情她的悲慘命運，也恨她的軟弱愚昧。但不管怎樣，究竟是找到了問題的癥結了。
“你為什麼不解釋呢？他打你為什麼不反抗，不尋求幫助呢？可以反映給婦聯，村委等部門，讓他們介入處理呀？”
“這麼丟人的事，讓人家知道了多不好，他還得在外面混人呢。這件事終究是我的錯。”
“你的錯？你真跟哥哥......？”
女人騰一下站起來，臉紅脖子粗：“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清清白白。我是說那一晚我要是不去關門，不就是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原來她這樣想？原來她這樣想！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怪不得這些年的委屈她逆來順受呢。
女方不停地抽抽噎噎，淚水順著臉上的滄桑往下流。我也與哀哭的人同哭，哀嘆這個女人遇人不淑，同情她的悲慘命運，也恨她的軟弱。不管怎樣，究竟是找到了問題的癥結了。
“你為什麼不解釋呢？他打你為什麼不反抗，不尋求幫助呢？可以反映給婦聯，村委等部門，讓他們介入處理呀？”
“這麼丟人的事，讓人家知道了多不好，他還得在外面混人呢。這件事終究是我的錯。”
“你的錯？你真跟哥哥......？”
女人著急地站起來，臉紅脖子粗：“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清清白白。我是說那一晚我要是不去關門，不就是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原來她這樣想？原來她這樣想！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怪不得這些年的委屈她逆來順受呢。
咱們來聽一聽男方怎麼說吧。
“聽你老婆說你們三十年前發生一件事......”
這個老男人立馬提高了聲音，發怒道：“這個不要臉的臭娘們兒，她還好意思說!”
“當時到底怎麼回事？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怎麼回事？你問她呀？”
“她說你誤會她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怎麼可能誤會她！我都親眼看見她手拉著俺哥屋門嗒噠兒（老房子木頭門上的一種鎖具），就差沒有按在床上了。你說，這還不是他倆有那腌臢事兒？”
“好的，那我問你，你照實說，我幫你理清一下思路。你老婆起床上茅房時你知不知道？”
“迷迷糊糊知道。”
“那麼從她起床出去到你看見她站在你哥房門前有多長時間？”
“大概有三四分鐘吧。”
“你認為兩個男女在一起發生關係需要多長時間？從脫衣服到完事兒之後穿戴整齊？”
“最快最快也得十分鐘吧？十分鐘不夠，得十多分鐘。”
“一般做出虧心事的人被抓現行時都是驚慌失措，衣衫不整，匆匆忙忙。你看到老婆站在門口是什麼狀態？”
他一邊回憶一邊慢慢地說：“狀態？就好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你哥哥被驚醒出房間是什麼狀態？”
“好像是沒睡醒的樣子。”
我不說話，默默地看著他。
他撓撓頭，若有所思地，期期艾艾地說：“你說的也是哈。我、我、我可能是是誤會他倆了？”
這時候，在電腦前整理資料的李老師轉過身來，說：“兄弟，你哥哥叫什麼名字？”
“某某某。”
“是不是八十年代後期在某校當校長？”
“是。”
“後來升到某局當局長？”
“對。”
李老師站了起來，走到這個男人面前，抓住他的衣領，生氣地說：“我要不是協會的工作人員，今天非呼你兩個耳光！那是俺老師！想當年他是多麼德高望重，師德高尚，人品出眾，全校師生沒人說他一個不字。居然被你這個吃屁不知香臭的傢伙扣了這麼大一個屎盆子！”
他老婆聽見這屋裡的動靜，趕緊跑過來去拉李老師：“別打他別打他！”
我知道李老師一激動血壓容易升高，趕緊扶著他坐下來。
“賀老師你不知道，他哥哥後來升到局長，手底下好多年輕女職員，他要是連兄弟媳婦都不放過的人，領導能放心給他這麼高的職位嗎？”
那個老男人一看要捱打，秒慫，趕緊躲到了院子的樓梯底下。
我向李老師豎起大拇指：神助攻！
這時候程老師也進來，說：“剛才你問他老婆時，他還在我那屋暴躁著說讓他哥賠他5萬元錢，這事就算完結呢。”
我和李老師立馬氣結。
平靜了一下，我問女方：“大姐，你說真心話，願不願意跟他繼續過下去？不管你做任何決定，離不離，我們都尊重你的決定。”
她遲疑了一會兒，想了想，說：“孫子都有了，還能怎麼辦？”
哎呀我的個神！怎麼會有這樣的阿斗。
好吧好吧，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還願意跟他過下去，我幫你就是了。
我出去，問他：“現在還想離婚嗎？堅持離婚的話成全你。”
他趕緊說：“不不不，不能離不能離。”
“不是你要離婚的嗎？幹嘛又不離了？”我揶揄他。
他垂頭喪氣，沒了剛才的囂張氣焰，低著頭說：“我錯怪老婆了，俺老婆是好人，我不能離婚。”
看來這個男人還沒有不可救藥。
“那你得照我說的做，你要是不聽話，該上哪兒上哪兒去。”
“好好，我聽。”
“去給你老婆道歉認錯，保證以後對老婆好。”
“行。”
“現在就去做。”
“中。”
他扭扭捏捏地走到老婆面前，兩手侷促地不知道往哪裡放，又是撓頭又是摸脖子的，尷尬地笑了一下，比哭還難看。
程老師喝了一聲：“叫你道歉呢，啞巴了？”
他看看程老師，李老師，還有伊老師劉老師四個大男人站在旁邊，縮了縮脖子，說：“對不起，是我錯了，你別跟我一樣。”
那女的忽然崩潰大哭，直哭得喘不過氣來，邊哭邊訴說：“三十多年啊.....打了我三十多年，三十多年啊三十多年！......”
我抽出兩張紙巾遞給男方，示意他去安慰老婆。他挺聽話，坐在老婆身邊，邊給她擦眼淚邊說：“別哭了，都是我不好，以後咱倆好好過日子，不再打你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女方哽咽地說：“以後不許再打俺，俺跟你過了三十多年了，沒功勞也有苦勞。”
男方趕緊說：“不打了不打了，再打你我是狗。”他豎起右手，鄭重發誓。
女方破涕為笑，大家都忍俊不禁。
真是個奇葩。
好姐有話說：本文是根據我們接待的一對離婚夫婦真實案例改編而成。雖然調解基本算是成功，但我們的心也是沉甸甸的。看到這麼高的離婚率，每天接受離婚調解的人員排隊等候，調解的老師經常累得嗓子冒煙，連喝水上廁所的空都沒有，甚至中午還要加班，餓的頭暈眼花，連飯都吃不上。但只要能夠和解一對夫妻，挽救一個家庭，使老有所養，少有所依，就是我們最大的安慰。
文中的奇葩男的問題，其實並不是所表現出來的現象。辣椒，暴力都是結果，其根源在於他的原生家庭的成長經歷和成長環境。在單親的家庭里長大，他的內心極度不自信，自卑，又敏感多疑，孤僻，情緒不穩定，易怒，他們這些心理特徵是因為他們生活中的不幸和坎坷造成的。但願他以後真能好好疼愛自己的妻子，真心相伴到老。祝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