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一個我,躺在病床上,思考著如何體面、有尊嚴地跟這個世界告別!
本應該到了五十知天命的年紀,子女有了自己的子女,開始希望時光慢下來好好地感受生活的美好。朋友送我的那隻黃雀,魚缸裡的金魚,磨了邊的象棋,還有泛黃了的《三國志》......
在送完孫女去學校回來的路上,一瞬間,大腦空白,甚至連後背地板的溫度都毫無知覺。側身著的眼睛,茫然地掃視著四周,人群慢慢地停了下來,有一位女士牽著小男孩走上前來。我看著小男孩的嘴巴,也許在喊著爺爺,女士表情很慌張,接著更多的人圍了上來。
救護車的擔架費力地把我抬上去了,我想發胖後的身體應該是顯得臃腫了,此刻的我思維竟然是如此的清醒。我感覺不到任何痛苦,但是無法動彈的肢體讓我覺得太麻煩醫務人員了,我想或許年輕時候的自己會有些難堪。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老伴坐在我病床邊。她安靜地坐著,手裡看著醫院的小冊子,佩戴著很多年前我送她的老花鏡。可她並不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我沒法開口去叫她,只有眼睛和思維可以活動著。我就這樣看著她,她似乎一臉專注地看著本子,《羅湖中醫院康復理療》正對著我,這面可以看清楚的字。
其實我內心還是挺高興的,平時也是吵吵鬧鬧地,難得安靜下來,此時也還有點慶幸。以前經常開玩笑說,要成為對方最後一個送別的人,雖然一些老朋友都有離去,對生死分別比較坦然了。也像史鐵生先生說的,“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這樣想過之後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麼可怕。”
只是覺得有點可惜,本來有很多計劃的,仰視巴黎聖母院,歌德故居,海格特公墓拜會狄更斯,瓦爾登湖旁散步......
老伴合起冊子,恰好與我目光交匯,她沒有很意外,也並沒有感到驚喜。平靜地看著我,起身端起水杯,送到我的嘴邊。護士協助著把靠背調上來,耐心地試著跟我溝通,我的聽力已經恢復過來了,但是身體依然無法動彈,也不能說話。
我眨著眼睛,護士叫來了會診醫生,幫我測量了血壓,跟我和老伴解說了一下情況。病情是缺血性腦中風,需要一段時間的康復理療,等待著慢慢恢復。
晚上,小孫女在兒媳的懷中哭鬧著,被抱著離開了醫院,老伴也一起回去了。兒子在國外出差訂了最近的機票趕回來,預計也是最快後天才能到深圳。
就這樣的我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我的思緒被輕掩著門開啟,而打斷了。醫生、護士走了進來,一遍遍地安撫著我,似乎把我當成了小孩子般。直到出院那會,依然可以感覺到家人一般的溫暖,也許命運對於我並不那麼地著急,在我病重艱難的時候,安排我遇見了中醫院的醫生和護士,還有溫柔待我的家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