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說:“我們最終都要遠行,最終都要與稚嫩的自己告別,告別是通向成長的苦行之路”。
“山盟雖在,錦書難託”,這是陸游和唐琬之間痛徹心扉的告別。
“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我的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 ”,這是楊絳先生平靜超然的和這個世界告別。
作家曹文軒說:“文學寫了上百年上千年,其實作的就是一篇文章:生離死別”。而提起告別,你會想到誰?有些人,預想過無數次告別,再見已陰陽相隔;有些人,還沒有好好告別,再回首已後會無期。
1.
在上大學那會兒,突然流行起校內網,所有人都開始執念般的去尋找當初沒來得及告別,就已走散的人,再透過神奇的網路,天南海北地與那個人建立聯絡。我也努力地去搜尋記憶裡的朋友、同學,卻只回憶起了一年級時零碎的小片段。
我沒上過幼兒園、學前班,直接去上一年級,第一天還是哭著被姐姐領到教室門口的。比起懂規矩、守紀律、活潑開朗的同學們,我顯得格外孤僻。於是會在老師說:“所有女生,跟我一起去廁所”時安然坐在座位上,被質問“是男是女”,引來鬨堂大笑;會在下課時獨自坐在座位上發呆;也會在被人冤枉時眼淚汪汪卻嘴笨地想不出如何反擊……可我記得第一個願意和我成為朋友的人,記得他擦掉了別人吐在我桌上的口水,還拉著我去跟班上那位“小霸王”理論。當“小霸王”號召大家別跟我一起玩兒時,他說:“沒關係,咱別理她,我們一起玩。”我記得當時太陽很耀眼,我們用手遮在眼前,讓陽光從指縫漏進來。他和我比了一下手掌的大小,說:“你的手可真小。”然後我們都笑了。
二年級分班,三年級後我轉校,回靖江了。許多事記不清了,甚至記不清那位同學的名字,樣子,卻只記得這些零碎、溫暖的小片段。當時也不記得道別,只是在懂事後覺得,虧欠了一句“謝謝”和“珍重”。有些人生來溫暖善良,也許從不把這些給予的善意記在心裡,我也無從去感謝和回贈什麼,也許將這份善意傳遞下去,就是對童年這段時光最好的告別。
2.
今年夏天有一次回家,剛從廚房忙碌完回來,只見客廳桌上放著兩個大鵝蛋,圓潤且飽滿,菲菲盤弄著那兩個大鵝蛋,笑眯眯地說:“大公公給的。”依稀看到門框還在晃盪,我和姐姐追出來看,只看到大伯騎著個三輪車,已經優哉遊哉地到了小路盡頭,大紅色的安全帽依舊是歪斜戴著的,我和姐姐相視一笑,大伯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可是再一次見到,大伯已經躺在水晶棺材裡,面目全非了。聽大媽講,那天早上大伯騎三輪車馱著兩袋稻子去舂米,凌晨一兩點就問:“幾點了,我好起來了吧?”問了幾次,終於凌晨四五點爬起來,卻在離家很近的岔路口遇到了一輛大卡車……
家人們邊哭邊說:“要是東面那磨米坊的師傅沒去外地,他就不會繞遠去磨米;要是讓他再晚一點出發,也許不會遇見疲憊的卡車司機,要是……”
大伯離去後,老爸他們三兄弟時不時聚在一起喝點小酒,說:“誰知道老大走得這麼突然,我們兄弟幾個每個月都聚一聚,喝兩杯吧。”三兄弟年齡加在一起靠兩百歲了,卻像孩子一樣,飯桌上緊緊靠在一起。離開的人離開了,來不及告別;活著的人,唯有好好珍惜。
3.
說起告別,太多或沉重或溫馨的故事。我記得最後一次見外公,他一改往日的嚴肅臉,站在院子裡向我們揮手,說:“你們回來呀!”直到他去世時,外婆才從他枕下翻出我們這些兒女孫子、孫女的照片,一張一張,一個不少。
生老病死皆常態,比起老人行將就木,最難接受的是在燦爛年華猝然離世。
23歲那年,我在乾哥哥的葬禮上見了他最後一面,那一年,他24歲,離他的婚禮還有2個月。
當最後一抔黃土撒上,當花圈紙錢燒燼,親人的淚也已經流乾了,心裡都空落落的,彷彿一個生命在人世間的所有印記都被抹去一樣。可回到乾媽家裡,一家人沉默過後,又圍坐著翻看他的結婚照,哭著哭著又笑了。“這張真好看。像明星。”“穿這個顏色不錯。”“郎才女貌的一對兒。”
又過了三年、五年,當我再去幹爸乾媽家裡,佈局、陳設依舊沒有變,乾哥哥的照片依舊放在家裡最顯眼的地方,只是多了幾張乾爸乾媽結伴旅行的照片。有些傷是永遠都不會癒合的,但生活還要繼續。
過了好久好久,當年的嫂子結婚了,生了個可愛的小女孩兒,看著她笑的樣子,我又開心又難過。開心的是,嫂子終於開始了新的生活;難過的是,哥哥的孩子應該比這更大些了。
乾爸乾媽還是會說起“鄭鵬小的時候啊……”沒有人迴避這個話題,沒有人願意忘記他,有些人,是要用餘生去告別的。好好活著,替他幸福地活著,就是最好的告別。
最讓人難受的是訣別,讓人心酸又生出暖意的,是生離。記得那一年,我們從宜昌回江蘇,二姨穿著漂亮的連衣裙追著車子跑了一路,揮手道別的那一刻好美好瀟灑,卻又是笑中帶淚的。
媽媽和小姨、二姨嫁得天南海北,每一次家中有喜事才會再聚首,每次離別都緊緊抱在一起哭,可一旦相聚在一起,歡快爽朗的笑聲都會傳染每一個人,那些20多年朝夕相處留下的習慣和默契都會再次被喚醒,讓短暫的幾天相處時光變得浪漫又快活。
告別是結束也是開始,是痛苦也是希望。面對告別,最好的態度就是好好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