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父親,就想起我在上幼兒園的年紀,懷裡抱著一隻病人家屬送給我的禮物,一隻紅色的洋娃娃。我每天啃娃娃的橡膠手指,有鄰居逗我說:“你把娃娃的手指都咬斷了,這樣它就不完整了。”
那時候一個布娃娃,這樣的玩具還是很珍貴的。所以鄰居嬸子看著我,這麼不珍惜這麼珍貴的禮物,她的心裡不舒服,她就這樣提醒我。
當時6歲的我天真的說:“娃娃的手指掉了沒事啊,我爸爸會接骨。”在我眼裡父親就是神,可以治癒一切疾病。
在上小學的路上,遇到一隻公雞,膽小鬼的我,害怕的不敢一個人去上學。那時的我扎著羊角辮兒,和父親求助。在我眼裡父親高大偉岸,可以抵擋一切困難。之後父親就護送我去上學。
類似的事情很多,我在本文講出的不過是十之一二。總之,父親給了我很多庇護。
現在父親去世九個月過去了,每每想起這個話題,我就會淚盈於睫或者強顏歡笑,很多認識父親的人會和我講覺得父親去世這件事可惜、突然。我只有默默傾聽,他們的懷念。很多時候,不想去說,是因為不知從何說起,開口就想哭。
是的,我的父親是一名醫生,一名骨科大夫,他一直是一名兢兢業業的大夫,一個嚴格要求自己,要把醫術發揚光大的人。
20歲的時候,我懵懂的學醫了,開始我調侃的說我要做一個大夫,看病不好也不壞,中庸就可以,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當一個醫生肩上的責任是嚴肅的,在我行醫過程中,村裡人叫我小護士,會輸液的大夫在他們眼裡就是護士。我唯一拿手的就是輸液,爭取一針紮上一個血管,不管粗細,隨著行醫過程的前進,感悟著父親的行醫歷程。
父親不管患者,來找他看病的時間有多晚,他都會立刻穿好衣服,背上急診箱去看病,哪怕是半夜,他也會立刻去往診。說句俗氣的話,有加班費嗎?沒有。
很多病人看病賒賬,有本村也有外村的,還有一整年都付不起醫藥費的患者,還有的患者到去世,都沒有還清帳,那個年代的人確實是真的很貧困,我當時很是憤憤不平,不給錢,為什麼要給他們看病呢?可以說,我當時還是有很多私心的。比較幼稚天真又自私,大概是父親母親給我的庇護太多,才讓我這麼天真。
很多年以後我明白過來,父親身體力行的工作不就是在扶貧嗎?還有老百姓拿不出錢來看病,但是他們有一顆珍貴的信任大夫的心。病人對大夫那種信任的心,是金錢都買不到的。
我在給病人輸液時,當病人沒有錢付賬的時候,我也是在賒賬為他們治療。當我身體力行去這樣做的時候,我發現我沒有了抱怨,反而是感恩患者,是他們給我信任,給我機會,讓我去治療。真誠的信任是任何其他物質代替不了的。
人生有舍就有得,沒有不付出就收穫的道理,醫術、財富、才華都是拼搏努力得來的。
父親沒有豪言壯語,用身體力行去教育我,走一條正確的一路,每每回憶起一幕幕往事,我的心感到非常的內疚,青春的我沒有學會像父親一樣努力認真,有那麼一點點玩世不恭,雖然父親從不曾責備我,我還是很愧疚我當時沒有學好醫術,直到30多歲的我,努力去學習看x光片兒,直到有一天有腰疼的患者來看病,彎著腰來,推拿後可以直著腰走了。到這個時候,我才感受到父親治病的喜悅,多過於我玩樂的喜悅。
用感恩的心去對待每一個患者,是父親教育我的。我學習了前半生,才學明白。
幾年前有一個旅遊的機會,父母都被我們勸著去旅遊,父親不想去,他焦慮地說:“假如家裡來了患者怎麼辦呢?”
我和母親勸他:“你都70歲了,也該給自己放放假了,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勸說的話說了一籮筐,父親才算答應我們去旅遊。這一次旅遊,去了北京,西安,雲南,福建,廈門,昆明。
父親第一次去這麼遠的地方,拍了很多照片。父親沒有反對,我們就很開心,現在回想起來,這真的是一次珍貴的旅程,因為這是此生帶著父親去遠行唯一的一次機會。
2019年春天,在延邊醫院查出了父親患有口腔癌症,我們努力治療了,當時以為父親會好的。我都45歲了,還是那麼天真,相信父親病後一定會好的。
2020年3月20日這一天,是我和老公的結婚紀念日,母親叫我們回家吃了晚飯,這一天的白天還有叔叔來找父親看腰,父親給他看了,妹妹和妹夫也都來看過父親,我的女兒也來看父親了。
父親問我一個字“霑”字念什麼?我教父親可以用手機查字。原以為這是平凡而又幸福的一天。
結果第2天就不一樣了,我到了半夜還沒有睡,母親突然來電話說,是2020年3月21日凌晨1:00,說父親病重了,我和丈夫趕緊帶上錢去了父親家,準備送父親去醫院。可惜我們到父母家的時候,父親已經去世了,我的心拒絕接受這個訊息,我說父親睡著了,拿起指甲刀,我跪在床上為父親剪指甲,父親的體溫一點點的變冷,手的顏色也變了。這一天是我最悲痛的一天。
父親這一生無愧於天地、父母、病人、妻女,雖然他只是一個基層大夫,沒法在有生之年立下什麼豐功偉績,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但我們仍然為自己的父親而驕傲而自豪,他一生用他的善良正直,努力認真去為百姓服務,把人字寫得端正,是我學習的榜樣與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