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02年秋,我入學了,在村子裡上學前班,也開始有了小夥伴。
當時,學前班和一年級在同一個教室上課,由同一位老師教。
堂姐大我半歲,比我早入學一年,已經在讀一年級了,她的同桌是一個身材瘦弱但相當機靈的小男生(為了便於區分,在以後的故事裡,我且給他個專屬代號:小海哥)。
當時,我走進教室,堂姐招呼我到她旁邊坐,小海哥也大聲地喊我過去。
有了堂姐的陪伴和這個熱心小哥哥的招呼,我對這個陌生的環境並沒有太多的害怕,反而莫名地感到很有安全感。
02
大約是深秋時節,有一次在校園玩耍時,在我身旁不遠處,一年級一個比我高出很多的小哥哥突然犯了羊癲瘋病(炊煙且給他專屬代號:小胖哥),他毫無預兆地猝然躺倒在地,渾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珠上翻,露出很多眼白來。
我當時就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被那場景嚇慘了,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一片混亂中,有位老師知道我害怕,忙捂住我的眼睛,抱我到牆根暖陽照耀處坐著,在止不住的抽噎中,我聽到有好幾位小同學圍著我,他們笨拙地說著安慰的話:
“東東,你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我聽到小海哥說:
“老師,拿我的衣服蓋住東東的眼睛,她看不到,就不害怕了。”
他邊說邊脫下外套蒙在我的頭上,還往我的手心裡塞了一把捏碎了的泡麵,說:
“不要怕,泡麵給你吃!”
被蒙著眼睛蒙著頭,感覺到身邊圍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小朋友,第一次被這麼多人關照,我感到有些侷促。但是又覺得特別暖,特別暖,我覺得那群六七歲的小朋友就像那天照在牆根處的暖陽一般,會發金燦燦的光。
那一天,那份來自家人以外的關切,我銘記了十幾年。我相信,它也足以溫暖我的餘生。
回憶起來,那天應該是我在眾人面前最失態的一次。但凡年齡再大一點,我哪怕躲開,不看正在發病中的小胖哥,也不會任由自己在眾人面前那樣崩潰大哭。
此後,遇到再委屈再害怕的場景,我都會逼自己強忍著,故作鎮定。
03
後來有一次考試,陰差陽錯間,我竟又被安排到和小胖哥做同桌。我當時急得就要再次哭出來,站在教室門口扭捏著,堅決不要走過去。
最後老師怎麼處理的,我已經忘了,反正最終沒有坐在小胖哥的旁邊。
之後好幾年間,走在路上,只要遠遠地看到小胖哥,我就早早地躲開,實在避無可避時,也會低著頭,避免看到他的臉,佯裝鎮定地快步走過去(要不是擔心會暴露我的害怕,我當時一定會奔跑起來的)。
小胖哥知道我怕他,有時也會故意嚇我,湊到我面前問:
“你還怕我不怕?”
我不知道他是以怎樣的心情面對我的,是單純使壞想嚇我一下,還是歉疚於曾經嚇到過我,所以擔心地詢問。
我想,如果當時他真的看出來我避他如避洪水猛獸,他應該是很落寞傷心的吧。
而我,每次面對他,也是既自責又害怕。
自責的是自己怎麼這麼沒膽量,把這份害怕表現得不能再明顯,害怕傷了小胖哥的自尊,他本沒有錯啊,錯的只是折磨著他的疾病。
說到這裡,我又想起患了小兒麻痺症的鄭智化(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記得他,就是那個唱《水手》的鄭智化)。
誠願病痛遠離可愛的人們,也希望越來越多的人善待身邊有缺陷的人,給他們多一些體諒與善意,少一些嘲笑與不耐煩。
04
這裡再說一下小海哥的故事。
聽說小海哥有個綽號,叫“小能豆兒”。
在我們這裡,人們喜歡說“能”,這個字有雙重含義,作褒義時,用作由衷地讚美一個人聰明能幹,作貶義時就是諷刺別人自以為是,喜歡耍小聰明瞭。
比如“你咋鎮能嘞”(“鎮”是“這麼”的意思),又比如“真是個小能豆兒”。
我覺得,用在小海哥身上的這個綽號,更大可能是褒義的。
經過十多年的學生生活,我發現每個班上總要有幾個這樣的“能豆兒”。
他們可能個頭不高,卻是個鬼靈精、開心果,有著高情商,知道怎麼照顧到其他同學,也能引得全班同學鬨笑,輕鬆地調動起班級氣氛。
他們往往是我們學生生涯裡難忘的一抹亮色。
同學,感謝你來過我的人生,帶給過我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