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窗外飄著輕輕的雪,不知道下了多久,只是地下,已經是薄薄的一層。
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世間如此美好。起來收拾停當,離開家,去約定的地點,準備去幾戶人家,送一些奶油麵粉和水果。打車是有些不捨得,邊走邊想著,這麼快,就十年了,初次穿上這紅馬甲,到現在,經歷了那麼多的聚散離合,看到了如此多的生死苦難,從群到協會再到各個組織的活動,一幕幕過往,時不時的在腦海劃過,晃晃頭,又稍縱即逝,往事不及回首,腳下的雪,踉蹌難走。
都戴著口罩,如盲盒竟猜一般,彼此招呼著。誰說話,咱也回個答,卻使勁瞅,也看不清想不起,到底叫啥,暗自尋思,細聽別人互相稱呼,記在心裡,別讓人笑話。上車,指路大楊樹,其實,心裡是忐忑的,我這路痴一般的方向感,在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小城裡,也是差不多一樣,直接就錯過了路口,繞到了漸行漸遠,滿車歡笑。
雪,總是積在無人行走的地方,車子難行,何況是人。才進到家門,就發現這家我來過,而且不止一次。院子不大,收拾的還算整齊,屋子不大,歸置的相當乾淨。炕上的老人,瘦而精神,新鋪的炕革,很有過年的氣氛。同行者有多年幫扶的企業老總,拿出了新買的開衫,邊問也幫著換上,“記得你多大年紀嗎?”“我91了”。一眾人鬨笑,“什麼91,你都99了”。老人不答,說:“把裡面的脫了,再穿這個”。大家樂不可支,女人終究是女人,到了什麼歲數,這愛美之心,還是不變。離開時,眾人心情頗佳,雖窮,不困,雖難,不苦,還好還好。
車行蜿蜒,進了一條曲折的巷子。小鎮之小,處處皆是熟悉,卻是又模糊不清。進了第二家,拐進牆角走上一處臺階,印象中,也是來過的。嫂子代表鎮裡介紹情況,才想起來,當然來過,這是第三次了。父親智力殘疾,帶著個同樣差不多的女兒,一邊屋子住人,另一邊竟然放羊。那一年來時,屋裡蕭瑟寒冷,今年倒好,炕上堆的亂七八糟,而且,聽說這女兒,找了個比他爸還大幾歲的男人,還生了個兒子在上學。頓時不知應該怎麼說,結婚生育,絕對是個人權利,可是,這孩子,在這樣的環境和生活中,如何成長,如何面對自己的人生。不敢想,不可想,不能想。
帶來的衝擊太大,車子也開上了一條更加崎嶇的山路,駕車的女子頗為緊張,車子一開一滑,她就一身冷汗,遇見這種情況,我一般是閉上眼睛裝不知道,只在心裡默默加油的。好不容易開上了還算是大路的路,兩旁高聳的樹,與雪成景,竟然還挺好看。大家議論著,唏噓著,又沒啥辦法,只是感嘆人生之苦,苦不堪言。
到了村口,掃碼入村,搬著東西去到下一家。院子乾淨屋子整齊,炕上躺著一個女孩坐在牆角一個,無言無聲,抱著腿,看著進出來往的人們,面有笑意。從前一家的衝擊中還沒走出,又被轟然給了一次衝擊。兩個女孩,一個在十幾歲,另一個在九歲發病,肢體出現殘疾,去了許多地方,治療方法沒有,原因倒是找著了,父母基因不匹配。她們父親心臟支架,在某處打更,母親只能在家照顧。問了下,兩個女孩,不,是女子,大的四十了,小的也三十歲。回身認真的看了看,躺著的一動不動,坐著的,一直抱著腿,臉上似笑非笑,說不清的表情,無聲無息,眼睛裡,不知道有什麼。
沒有想到,最後一家的衝擊力,更加巨大,大到我沒了拍照的想法,也沒了照相的能力。一個68歲的母親,屋子裡的兩個輪椅,坐著兩個雙胞胎兒子,四十三歲。都是在三十幾歲發病,曾經也是個努力幹活辛勤工作的漢子,有妻子有孩子,無緣無故的癱了,送回給媽媽,帶著孩子離開了。只有媽媽,無怨無悔,又無可奈何。兩個男人,半捂著臉,不說話,在指縫間的眼神裡,我不敢看。人一直苦難,可能不算什麼,經歷過幸福的人,再經苦難,痛苦必是百倍千倍的增加。
終於走完了,雪也停了。這人間悲歡,從不相通。有人美好,有人落魄,有人紙醉金迷,有人度日如年,有人在幸福中歡喜,有人在痛苦中沉淪。昨天,還在杯盤交錯盼著青雲直上,明天,也許就權錢盡失只願能平定安穩。世事無常,人世喧譁,哪裡有什麼永遠,只有永遠的難以確定。
看見苦難,珍惜幸福,看見悲傷,珍惜歡笑。如此,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