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帶著5歲的女兒去公園玩。到了公園,女兒直奔兒童遊樂場,來到一旋轉木馬處,嚷嚷著要上去座一圈。來到售票處,剎那間我楞住了,我看到售票處端坐著的雯。那一刻,我內心如大海般波濤洶湧,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她。這時,她也看到了我,同樣的表情出現在了她的臉上。
雯和我是中學時的同學,準確的說算不上是初戀,但我們心裡彼此都有對方。當時,雯和我都愛好文學,班上的黑板報理所當然由我們兩個承包了。我們合作的愉快,我們配合的默契,彼此的一個手勢,彼此的一個眼神,我們都心領神會。那時候,每逢她生日我都要送她些鋼筆,筆記本之類的文具,在我生日的時候她也會回贈我一些文學書籍。那時候,我們相互關心對方的程度勝過了關心自己。
父親患有高血壓,1981年8月,父親因高血壓造成了中風,不得不提前辦理了病退。而我那時剛上完高一,就頂替父親到工廠接班當了一名工人。當了工人後,我心裡自然忘不了雯,直接去學校找她吧,擔心被老師和同學發現,對她影響不好。那個時候的通訊可比不上現在,我只好按照學校的地址給她寫了封信,約她星期天見個面,我必須向她敞開心扉,我必須讓她知道我內心的思念,我必須讓她知道我愛她。
信寄出去了,約定的時間到了,我們相約下午兩點見,我早早的就趕到了約會地方,等待著我生命中幸福時刻的到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我望眼欲穿的等待著等待著,可直到天黑下來了,她依然沒有出現。我遲遲不願離開,堅信她一定會來,可最終她還是沒有出現。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想了很多很多。也許是我自作多情,人家根本就沒那個意思,也許她生病了在醫院呢……不管怎樣,下週老時間老地點我一定再去等她一次。
在之後的幾個月裡,每週星期天下午我都會在約會的地方等待著奇蹟的發生,可一次又一次的讓我失望了。那段時間我吃不下去飯,睡不著覺,比之前明顯瘦了好多。母親還以為我是得了病,非逼我去醫院檢查。我心裡難受歸難受,可日子還要繼續,不能再這麼渾渾噩噩的消沉下去了。
轉眼幾年過去了,生活過得平平淡淡,素然無味。心裡一直想著雯,不願和別的女生相處。我25歲那年,母親託人在工廠裡給我介紹一個物件。女孩兒和我在同一家工廠,也是一位很普通的工人,我心裡只有雯,感覺和誰在一起也不那麼重要了,搭夥過日子吧,三個月後我們就結婚了。
婚後,我們有個女兒,生活依然是平平淡淡。女兒5歲的時候,我帶她在公園邂逅了我一生都沒能忘卻的雯。
雯和我都沒有說話,就那麼靜靜的看著。還是雯先打破了僵局:“好可愛的小朋友,和爸爸一起來公園玩啊。”我急忙應聲:“嗯,嗯。”雯問我:“女兒都這麼大了,結婚挺早呀。”我說:“你呢,孩子多大了?”雯笑笑:“我上個月才結婚,婚假還沒歇完呢,這是婆婆家裡承包的旋轉木馬,我在家閒著無聊,過來幫幫忙。”我和雯聊了一會兒,幾次我都想問她那封信的事,可就是沒張開口。期間,我發現雯似乎也有什麼話想說而沒有說。
之後的幾年裡,我父母先後病世,我們一家三口過著平淡無奇的生活。但好景不長,在女兒八歲那年,我們賴以生存的企業破產了,我和妻子同時失去了工作,廠裡每人每月僅有60元的生活費,相比我們家之前每月將近千元的收入,我們的生活頓時陷入困境。記得有次女兒班上讓同學買一本叫做《教改之花》的作文輔導書。那時我還沒找到新的工作,而妻子在生孩子的時候腿受涼了,落下風溼骨病,行動略有不便,更是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我清晰的記得那本《教改之花》只有3塊錢,可當時除了按時給妻子治療,連平時日常生活都難以維持。我讓女兒向同學借了一本,一個晚上我工工整整的給女兒抄寫了一本《教改之花》。後來,女兒的一篇作文“我的教改之花”還獲獎了呢。
沒過多久,我找到了一份在報紙發行站做投遞員的工作。當時正值年底,發行站要求投遞員上午做完投遞工作之後,下午到各自負責的區域宣傳來年報紙的徵訂工作。12月份的天氣,剛過5點天就漸漸的變黑了。我正準備收拾東西離去,聽到了一個聲音:“我想訂一份明年的報紙。”循著聲音望去,我看到了來的這位讀者竟然是雯。咋一看,雯和上次見面簡直判若兩人,憔悴了許多。雯也認出了我,穿著這身發行員的工裝,猛一看還真沒認出來。我簡單給雯說了一下我們廠裡的情況,這是我剛找到的新工作。我問雯近況如何,雯沒吱聲,霎時臉上充滿了淚水。過了好一會兒,雯輕聲說道:“我離婚了,有個女孩看他家裡承包的有遊樂場,家境比較富裕,就看上他了,他們在一起了。”說罷,雯又哽咽起來。
雯有個兩歲的女兒,離婚後,女兒由雯撫養,因工作原因,雯就把女兒放在了她母親那裡,雯獨自住在單位的宿舍裡。我隨雯一起去了她的宿舍,我終於忍不住問了當初那封信的事。雯拉開櫃子拿出一封信皮都發黃的信件遞給了我,我只看了一眼信皮就認出是我當年寄出的那封信。我默默的注視著雯,我覺得這裡面一定發生了什麼?雯把事情經過告訴了我,當年這封信是被班主任拿去了,老師擔心學生早戀,把信件收去拆開看後,發現是約會信件就沒有交給雯,直到高中畢業,老師才把這封信拿出來。
雯說:“當我看到這封信時整個人都崩潰了,我不知道你當時沒有見到我是怎麼挺過來的,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你,我問遍了所有同學都沒有你的訊息。”雯心裡一直裝著我,直到30歲那年才結婚。弄清了事情的由來,我暗歎真是天大的誤會啊。
雯告訴我,離婚後她不想再待在這個城市,他們單位在上海新成立了銷售部,她的申請已經批下來了,過罷春節就走。那個時候沒有手機,雯有部傳呼機,她把傳呼號碼留給了我。我明白,雯想讓我勸她留下來。
那天很晚我才回到家,妻子張羅著給我弄飯,我沒吃,倒頭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之後的一個星期,在家裡我沒和妻子說過一句話,我發現妻子幾次在暗暗的落淚。我想到過離婚,儘管我和妻子之間沒有愛,可畢竟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有的只是親情,離婚兩個字我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這天一早我照常去送報紙,手插進口袋時發現一紙條,拿出來就看到妻子娟秀的字型映在上面: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你不再愛這個家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我依然愛我們這個家,愛我們的女兒,也愛你。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我都不怨你,如果你決定離婚,把女兒帶走吧,儘管我行動不方便,但我也能養活自己。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謝謝你這些年對這個家的愛,這些年我生活的很快樂,再次的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