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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記憶中,初中畢業以前,我一直和鄉下的外婆生活在一起的,後來因為要升學才到了魯南煤礦和家人相聚,那時的小弟剛剛九歲,給我的印象是一個漂亮活潑的小男孩。 在礦山的那段日子裡,我的所有的精力幾乎都投入到學業中去了,對於家境和家人以及學校以外的所有事情從未關切過。所以幾乎沒有什麼朋友,天天與我相從相隨的唯有小弟。 那時,我們一家人居住在靠近鐵道口旁邊的兩間低矮的工房裡,擁擠、雜亂而潮溼,並時刻要忍受火車的汽笛和礦工們號子聲的侵擾。家裡可供我和小弟完成功課的是一隻大紙箱子,上面壓著一塊包著舊布的木板,做飯時;母親就又換上菜板“抨抨嚓嚓”地操持全家人的飯食,為此,我總是在放學後在教室完成必要的學習任務,小弟卻是以急行軍的速度跑向那個充滿壓抑與凌亂的家中。我回家時,大都會看到小弟在屋外工地石板上埋頭作業,直到母親喊了幾次,才一隻手臂夾著書本,一隻手抹著清水鼻涕走回來。 因為經濟上的拮据和開支專案上的頻曝冷門,使原本善良、溫和的母親脾氣變得一天天的壞起來,有時候就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事情也會暴跳不止,甚至莫名其妙的發火,父親在家時,我會在心理上認為那是對著父親的,父親上班不在家的時候我總是找個理由逃出去,承受母親無名怒火的唯有小弟,每每此時,小弟總是不聲不響地把母親顧不上洗或者是被母親撒在地上的菜洗乾淨,整齊地放在菜板上,要麼就是幫著母親生火、淘米,或者是一聲不響的坐在角落裡,用一雙黑亮的眼睛驚疑的看著母親,直到母親很無奈的安靜下來,抱起小弟暗自流淚。一段日子之後我驚詫的發現小弟的天真與快樂一點點地在消失著,以至於讓我感覺到小弟神情有些恍惚了。這是不分晝夜在礦井下打撈生計的父親和整日操持貧困的母親忽略的一個細節。小弟那個時候剛滿十歲。 在礦山像母親這樣年紀的婦女,大多是沒有工作的,也許是生活所迫,這些和母親一樣年齡的婦女自然領悟了“靠山吃山、在礦吃礦”的道理,在操持家務之餘竟然也可以致力與一份“自主”職業,扒煤車!她們扒來的煤多數不是為了家用,而是儲存在房前屋後自制的水泥池子裡面,或者是在一個隱蔽的牆角堆放起來,等著附近開飯館、打燒餅的來收買,換得的錢幣聊補生計,在扒的過程中過程中逐漸的使她們認定;這一行當的發明的確很偉大很實惠,於是便又鼓動她們的兒女們加入進去,來發展她們利益體系的可持續性。對於這樣的事情,母親是斷然不會相從的,並非是恐懼經常會被聯防隊們追得雞一樣的飛奔,或者是被抓起來關在小鐵房子裡面,而是在母親的骨子裡面是滲透著秀才外公的“苟貧勿盜”的思想精華的。據此;我不僅崇尚母親的清高,而且尤為勝之。 技校統考前兩個月的一天下午,我從學校往家趕時已經是黃昏十分,進了屋門,色疏味淡的兩個小菜已經端在紙箱包裝成的餐桌上,地瓜米飯正在煤火爐子上嘟嘟的響著。父親還沒有下班,母親坐在床前的一隻小木凳上拆一隻編織的勞保手套。“小弟呢?小弟幹嘛去了”?習慣性地自語著,又像是在問母親。“放下書包就出去了,”母親並沒有抬頭看我,正待我要出門去找,虛掩著的門開了一條手掌大的一條縫隙,一張黑乎乎的小臉探進來,是小弟!那一顆間我意外的愣住了,小弟的臉上佈滿了黑色的煤粉,手上和膝蓋上黑得更為深重,顯然是跪著勞作的標誌。表情灰暗的亦如煤粉,兩隻清水鼻涕掛在唇邊,一隻父親用過的工具包斜吊在肩上,很重的樣子,以至於使那瘦嫩的肩膀向著後面的一方傾斜著,似乎要把他整個人拉出門去,小弟一隻手緊緊的扒著門框,身子用力地向前弓著,任性的和那個重重的書包對抗著……。 我“忽”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令我惱怒地衝向門口大吼起來“誰讓你去幹的”!轉頭與母親對視之間,我看到一縷滄桑混合著惶然從母親的眼角滑落下來,內心底裡堅守已久的一種類似清高的東西被撕開,沽沽的流淌著,急劇的噴湧著砸向小弟,:“這麼下三爛的事情力也去做,缺你什麼了”?小弟無聲的呆立著,一副被驚嚇的樣子,眼中一道無力的光慢慢地垂落,最終與地面相接。我抓著小弟肩膀的一隻手猛的一頓,小弟那弓著的身體再也無力與那隻重重的書包對抗了,終於被書包拉出門去,倒在門前的臺階下了。灰黑色的煤塊撒了出來,摻雜著一些沒有燃盡的灰白色的焦渣,母親瘋了一樣跳到門外拉起小弟,慢慢的把小弟肩上的書包摘下來,聲音哽咽著“你怎麼也不問青紅皂白就責怪他啊”?母親哭了。小弟無聲的掙開母親的懷抱,用手認真地把撒在地上的煤塊揀到書包裡,用力拖著走向屋角,掀開一個用磚頭壘成的蓋著破麻袋的池子倒了進去。母親和我都呆滯地站在那裡,小弟拎著空書包偎在母親懷裡,一會兒才張著充滿誠摯的眼睛看著我說:“哥,我不是爸的,是在矸石山上揀的“。母親一下子把小弟摟在懷裡,緊緊的摟了又摟。 我的心裡被一團柔軟帶刺的東西充斥著,那一個時刻,沒有任何一片語言能夠化解我和母親、小弟之間的那一份情感上的扭曲,我走了出去。順著鐵道遠去的方向,星兒與燈火交織著的夜空竟然是從未有過的寧靜。 我上了技校之後,一個學期才回家一次,所以便很少看到那個十一二歲;揹著煤渣包的少年傾斜的身影了。 隨著環境與時空的流轉,那份記憶漸漸的淡泊起來,在技校的三年裡,我很少回家,儘管從學校到礦上只有半天時間的路程,但確確實實在於那時的我是有很多理由的,也只有我清楚的知道,那些理由是不成其為理由的一種可憐的逃避和對於家的一種欺騙。這種逃避與欺騙是一種責任上的摒棄,抑或是一種面對生活勇氣的喪失的怯懦表現。這一切都將成為我人生歷程中的一份債務和生命肌體上的嚴重扭曲。和我來自一個礦上的同學;是我大學期間向家庭索取資助的“代理人“,只是;他很少向我說起我的小弟,家的困頓與母親對於生計上的收支畏縮與嘮叨,使我即使回家也多是找理由躲開,更少有去關心一些身體和心理都在發育期的小弟,這使我在以後萬分憎惡自己的同時又多了一份沉重的負罪感。 技校二年級的國慶節,我從學校回到家裡,母親意外的沒有嘮叨經濟上的緊張和家境的困窘,這讓我感覺心理上少有的輕鬆,但卻又馬上讓我觸控到了一種另外的沉悶,父親和母親給予的慈愛中流露出來的小心與僵硬,最終讓我得知因為鄉下的祖父得重病動手術需要很多的錢,做為長子的父親,當然要義不容辭地承受那份重迫,小弟幾乎在整個晚上都沒有說一句話,似乎被忽略了,一直在旁邊幹著自己能幹的一切事情。 那天晚上,我很早是上了床,睡去的卻很晚,我無法忍受;在父親和母親被生活絞得乾裂的心上再劃上一刀的殘酷,雖然;我用善意的謊言消除了父親和母親來自於我學資上的那一份壓力,但我卻被一個現實得近乎殘忍的問題纏繞著――回到學校我該怎麼辦?在家的兩天裡,我以無助的心緒承受著父親拖著身心疲憊的軀體走向上班的井口,目睹著母親驟然衰老的折磨,我幾乎忘卻了小弟的存在,我走出家門時,看到母親佈滿血絲的眼裡留下了混濁的淚水。 揹著簡陋的揹包孤身走向礦山的車站,一陣秋風掃過,捲起特有的煤土氣息和路邊飯館裡飄出的油腥氣味混合在一起,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仰起頭想衝著天空大叫一聲,然而心底裡的那份可憐的自尊還是阻止了我,手裡握著已經準備好的毛票將要走向車門,一個瘦弱的身影朝著我走過來,邊走邊張望著,是小弟,我猶豫著走過去,“你怎麼在這裡”?我的聲音意外中夾雜著一絲不滿。小弟那雙已經沒有多少清純的眼睛看著我,“哥”聲音細小而顫抖,說著一隻操在褲袋裡的手猶豫著慢慢的拉了出來,手裡抓著一把油膩的票子,“給你,哥”,一隻乾燥的小手,五指的前關節因反覆的磨擦長出了細繭,象冬天的樹枝般地伸在我的眼前,“哪兒來的錢”?但頓時我就明白了,心象是被狠狠地抽打著,小弟還在顫顫地說著:“上午我把這兩個月揀的煤渣賣了,還差他們三百七十斤,不過我這個月能揀夠的……”我一把把小弟抱在懷裡,任憑淚水泉水般地洶湧著,溼了小弟的頭髮、肩膀,似乎過了很長時間,我把小弟鬆開,雙手捧著小弟消瘦的面頰,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久久的注視著,忽然感覺到小弟已經長大成為了一個男人,我的雙手豁然鬆開了小弟,明顯底氣不足的說:“小弟,哥不要,你把錢給咱爸,讓他給爺爺寄回去吧”,“拿著吧!哥,總是會有辦法的,你上學也需要啊”,說完小弟快步地走了。 汽車催發的喇叭聲把我拉上了車,透過朦朧的車窗,我突然的發現小弟的背影竟然出現了讓我恐懼的弓形,那是生活的重壓,在一個十二三歲少年的生命中留下的不可承受之重,車輪啟動了,小弟的身影變得漸漸的模糊起來,萬種情素交織成的心事在車輪下片片的灑落……。 時光漸漸的重新整理了往事的印記,然而一個駝背少年的背影在我的記憶中定格了;猶如小弟用乾瘦而堅定的雙手在我的人生的道路上刻下的一行銘文,久久的飄灑著、唱響著……以至於在我以後人生的旅途中無法迴避任何一道坎坷與艱辛,我知道是小弟的那個背影在激勵著我:風雨中有點痛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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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評論
  • 女子結婚三年被打四次,丈夫一次比一次狠,這次更是骨裂三根
  • 男人和女人打交道,一定要了解男女差異定律,別踩異性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