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森為了練琴而糾結的時候，還有伯恩在默默溫情地注視著他。

撰文丨澍 編輯丨沐曉

欄目丨幸福讀寫社 值班編輯丨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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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漸漸恢復意識：朦朦朧朧，彷彿回到了印尼遮天蔽日的森林，又好像在德國工廠裡，無數的弦錘來來回回地跳舞，敲擊著前方的鋼絲，一切像是夢，卻又越來越清晰。

“do”、“re”、“mi”、“fa”、“sol” ，伴著一個個跳躍的單音發出，伯恩確定那是自己發出的聲音。一個男孩坐在自己面前，用靈巧的、胖嘟嘟的小手敲擊出一個又一個生澀卻洪亮的音符。這音符喚醒了沉睡在琴行一年多的伯恩，也喚醒了伯恩來到琴行前對家鄉的記憶。於是，伯恩莫名地就喜歡上了這個孩子。

伊森媽媽第一眼見到伯恩，是被他的外貌所吸引：質樸的木色外衣上有天然的木紋裝飾，簡約而別緻；歐式的琴腿，很像豎琴的琴頸，曲線流暢，優美而高雅；黑白琴鍵泛出淡淡的珠光，乾淨，甚至有點清冷。他的音色略顯低沉，有點甕聲甕氣，像一個男中音的發聲。而男孩伊森，則更加興奮。伯恩的配合讓伊森感到驚喜，原來鋼琴可以這麼輕鬆就彈出聲音；再加上課程老師浮誇的恭維和引導，伊森認定了自己喜歡伯恩。儘管媽媽一再強調練琴需要堅持和耐心，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他又能理解多少有關堅持二字背後的意義。他所想的，不過把這個大玩具快點搬回家。就這樣，伯恩終於在一個明媚的週日，落戶在伊森家裡。

頭半年，伯恩和伊森相處非常愉快。伯恩和伊森一樣，喜歡那位美麗的老師。年紀輕輕，話語輕柔，從不批評。就算伊森都快躺在琴凳上了，美女老師也不過輕輕把他扶起。每天的作業也非常簡單，大概十五分鐘就能完成，也從不檢查，練琴的動力全憑來自兒歌的興趣。伯恩有時候會想起在工廠時，工人聊天說學琴是個苦差事，他不明白這話從何而來。在他有限的經歷看來，學琴挺容易，也挺輕鬆。夥伴伊森就是最好的例子。

半年之後，還是大學生的第一位老師面臨畢業，她選擇離開北京，於是伊森被迫換一位老師。這是一位有著多年幼兒鋼琴教育經驗的老師，也是一位認真且嚴厲的老師。

此後一年，伊森的鋼琴技藝有了長足的進步，但同時伯恩驚異地發現，伊森也遇到了大麻煩。每次上課，伯恩都禁不住為伊森捏著一把汗。

之前由於老師要求得太低，上課幾乎沒有什麼規矩可言。換了認真的老師，所有的缺點都暴露無遺：腿不能亂晃，屁股只能做琴凳三分之一，腳夠不到地要踩小板凳，手指要立住，手腕要平…… 已經自由散漫地彈了半年的伊森，初見這麼多規矩，簡直無所適從。每天的練琴也由以前的沒有要求，變成每個曲目有固定的遍數，並且要家長監督做好記錄，同時建議家長提醒孩子注意事項。

於是，愉快的學琴時光至此戛然而止。

伊森媽媽每天做陪練，因為她懂得一些基本知識，且在老師的“感召“下也覺得應該高標準嚴要求，畢竟時間搭進去了，就算不走專業路線，也總得像模像樣吧。每當伊森練琴的時候，媽媽就坐在他旁邊，琴聲伴著不停地提醒聲。雖然也會鼓勵表揚，然而更多的，是在扮演老師的助教，強調課上要改正的部分，監督練琴的遍數和質量。

時間一長，網上的段子就真實出演在了伊森家裡，孩子哭大人叫，孩子覺得媽媽好煩好凶，媽媽覺得伊森好倔好不懂事。伯恩開始難過了，他很疑惑為什麼媽媽會和兒子那麼大的矛盾，為什麼媽媽一直幫著老師，卻沒人幫著伊森；他也擔心有一天伊森會不喜歡他，把他送走。有時候，練著練著，小伊森會因為媽媽的嘮叨，氣得抬起巴掌想要重重地拍打伯恩，但善良的他最終還是無力地放下了手臂。

伯恩心疼伊森，他想幫他，除了配合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幫忙。這是暑假前的最後一次課，老師因為種種原因點評他的彈琴時有點急躁，伊森長久以來的積壓的憤懣在那一刻火山爆發了，他跳下琴凳，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哭，一邊用力地踹了伯恩的腿一腳，那一刻，伊森真的恨極了伯恩。伯恩很疼，疼得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嗡“響。然而伯恩一點也沒有怪孩子，他只是難過，因為他發現，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伊森不再愛他。

那次事件以後，伊森休息了大概兩個月的時間。伯恩很想為他做點什麼。他常常羨慕電鋼琴能自己彈奏出美妙的樂章，也很想告訴他，大師說琴聲可以療愈心靈。可是，他怕伊森會拒絕他，會不再信任他。那次事件以後，伊森的媽媽也休息了兩個月。不問作業，也不再需要監督彈琴，除了工作，就是學習教育課程。除了學習，就是向內探尋初心。伯恩常常能聽見，小伊森不在家的時候，爸爸和媽媽討論孩子為什麼要學琴。伯恩很單純，他的認知世界裡，覺得學琴肯定就是因為喜歡。兩個月之後的某一天，伊森鄭重地跟爸爸媽媽說，他考慮過了，還是想學琴。媽媽把他攬入懷裡，告訴他，這一次，一定支援他，有困難一起面對。伯恩笑了，心裡流淌出一曲歡樂頌。

如今五年過去了，伊森每天都會抽出時間和伯恩一起演奏。伊森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老師，找到了自己的節奏，甚至還會挑戰自己，選取一些高難度曲目來攻克。而每天聽兒子彈琴，也成了爸爸媽媽的幸福時刻，發自內心地欣賞他的表演。

伯恩很快樂，因為和伊森的一家找到了共鳴，熱愛才會去學習，而學習是為了用專業角度去感知美好；伯恩很快樂，因為一個男孩坐在他的面前，用靈巧的，漸漸修長的十指，彈奏出輕快和諧的樂章。伯恩真的很喜歡這個孩子，一如孩子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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